我才發現在自己在蕭獨身前顯得如此瘦小,被他偉岸如壁壘的身軀圍困懷中。他掌心熾熱如炭,似将我的手熔鑄在鐵質的弓弦上,緩緩拉開。他力拔千鈞,一下便将弓弦拉得飽圓,明明無箭在弦上,卻令我聽見鳴镝铮铮,破風而去。&ldo;皇叔,你拉得開這弓的。我傷口,今日還在流血,這一箭,紮得很深。&rdo;&ldo;要是你在賽場上,也這般兇狠,定當大懾衆人。&rdo;這話似一股激流注入血管,令我精神一振,雙手奇迹一般停止了顫抖。蕭獨一根一根的松開手指,而我一點一點凝聚着手勁握緊弓弦,似個初學射箭之人。到他完全松手之時,我已勉強撐住了弓弦,深吸一口氣,擡起胳膊。蕭獨一手将一根箭矢置于我的弦上,一手将自己的貓眼石扳指戴上我拇指。&ldo;皇叔。&rdo;他附于我耳際,&ldo;信我。&rdo;&ldo;铮&rdo;地一聲,箭矢破鏡而過,鏡中那脆弱無助的我,猝然潰散。……我喘了口氣,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地碎鏡,攥緊雙拳,卻覺指間一片黏稠,低頭一瞧,竟是滿手鮮血。蕭獨退開一步,我才回過神來,扭頭見他雙手滲血,肩頭亦有一片暗漬,這才意識到什麼,擡手去觸他衣襟,卻被一把擒住了手腕。我蹙起眉頭:&ldo;叫孤瞧瞧。&rdo;蕭獨挑起眉毛,一手将衣襟扯開了些,露出肩頭上那縫合過又裂開的血窟窿。我略微一驚,這箭傷如此嚴重,他今日卻還參加狩獵,不怕疼不成?&ldo;皇叔……關心我?&rdo;&ldo;你……&rdo;我甩開他的手,&ldo;無禮!&rdo;蕭獨冷哼一聲,面無表情:&ldo;皇叔喊我父皇四哥的時候,倒不覺自己無禮。&rdo;我見他這神态,便隻想再激他一激,讓他日後更上進些,于是漫不經心地一笑:&ldo;我與你父皇的事,現在還輪不到你管。你什麼時候有權管了,再來責問孤。&rdo;蕭獨臉色一變,扯起衣襟,因牽動了傷口,衣襟處又沁出一片血色,紮眼得很。見他扭頭要往外走,我鬼使神差地把他拽住,脫口而出:&ldo;你就這樣出去?&rdo;蕭獨步伐一凝,我想收嘴已來不及,隻得硬着頭皮順水推舟:&ldo;孤幫你上藥。&rdo;蕭獨依然别着臉,冷冷擠出二字:&ldo;不必。&rdo;我幾時被人忤逆過,哪受得了他這般态度?當下沉了臉色:&ldo;坐下。&rdo;蕭獨僵立了一會兒,不情不願地在帳中毯子上坐下,我命侍從取了杯酒來,親自給他上藥包紮。我動作極不輕柔,蕭獨卻一聲不吭,默默受着。什麼時候起,這小狼崽子一點也不聽我的話了?他若是吃軟不吃硬,我是不是應該待他更溫和些?我放輕了手勁,擡起眼皮,猝然撞進蕭獨凝視着我的眼眸。他離我離得那麼近,眼底那麼深,睫羽黑壓壓的,像廣袤無際的森林,藏匿着無數危險而誘惑的野獸,從這種距離看,我才發現他的瞳仁原來這麼濃麗,這麼攝人心魄。&ldo;你……&rdo;&ldo;皇叔還要看我,看多久啊?&rdo;耳畔響起蕭獨沙啞的聲音,我才如夢初醒,頓時感到有失顔面。&ldo;你自個來罷。&rdo;将擦血的帕子往他身上一扔,我便提着弓弦走了出去。許是蕭獨身上似乎具有某種蠻人的神力,又許是他的言語真的激勵到我,我竟在揮起馬鞭的一刻好像回到了當年,我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高高躍起,拉弓上箭,雖隻昙花一現便傾盡全力,卻已震懾了在場衆人,引來滿場喝彩。遙遠天穹之中,似有一個聲音大呼‐‐吾皇萬歲,萬萬歲。一如當年。鮮衣怒馬,踏雪凱旋。時間似在這刻變得緩慢,熾烈的太陽在上方化作燃燒的金烏,朝我直墜而下。我手一松,一箭放出,正中上方展翅高飛的紙鸢,身子被反彈得向後跌去。我不能倒,我不能倒。我蕭翎,是天穹上的帝王。我伸出雙手,猛地攥緊缰繩,令自己俯身貼在馬背上,才咳出一口淤血。&ldo;六弟,朕倒真沒想到……你這看似剛極易折的性子,有如此韌性。&rdo;失去意識前,我聽見蕭瀾輕笑着道。醒來之時,已然天黑。隔着帳子,亦可看見外頭火光灼灼,人影憧憧。我恍然想起宮變那夜令我失去一切的大火,渾身冒出冷汗,伸手一掀簾子,瞧見外頭景象,才清醒過來。隻見不遠處生了篝火,衆人按次序落座于篝火周圍的席位上,晚宴正要開始。很快,便有侍從前來請我。晚膳的主菜便是蕭獨獵來的鹿肉,佐以烏邪王從魑國帶來的香料,鮮美香嫩。可我昨日才服過榲肭,自不敢再碰鹿肉這種性燥助火之物,便隻食佐餐的水果。&ldo;太上皇在賽馬場上英勇非凡,食量卻不大,不知酒量如何?&rdo;我聞言擡起眼皮,見烏邪王敬過蕭瀾,轉過來,朝我舉杯而笑。這酒亦是鹿血酒,我哪敢沾杯,正欲開口解釋,蕭獨卻道:&ldo;太上皇近日來大病初愈,身子不适,不宜沾酒,烏邪王莫怪。小王代太上皇飲十杯。&rdo;&ldo;五弟好生豪爽。聽說,這麒麟鹿血是大補之物,酒勁也烈,有醉生夢死之效。&rdo;蕭璟笑歎一聲,也拿起一杯,卻被蕭默奪去,一飲而盡,極是霸道。烏邪王大笑:&ldo;這酒醉生夢死,冕國的美人也令吾醉生夢死!&rdo;說着,這蠻人的王毫不避諱地盯着四公主蕭媛,&ldo;不知,吾有沒有運氣娶到冕國的公主?&rdo;烏邪王主動開口求親,而非蕭瀾先提出聯姻之事,我倒沒有料到。但蕭媛已與霖國皇子訂了婚約,蕭瀾是絕不可能将嫁給烏邪王的。我斜目看向蕭瀾,等待着他的回答,良久,才聽他笑了起來:&ldo;小女已有婚約,不過,我蕭氏還有一位身份尊貴的公主,能配得起烏邪王如此勇武之人,不過她年紀稍長……&rdo;我偷眼看向七弟,他低頭喝酒,一語不發,手背青筋凸起,骨節泛白。我皇家之人,從來命不由己。雖自一根生出,命運卻南轅北轍,背道而馳。傾城傾國的長歌公主,不能與愛人相守也便罷了,連自願獨守青燈也無法做到。我心裡湧起一股悲哀,既是因七弟與五姐,也是因如今的自己。我覆住他冰冷的手,稍稍收緊,七弟顫顫放下酒杯。一滴血紅的酒液落在我的手背上,宛如他那隻泣出血淚的盲眼。悲哀過後,我又感到喜悅,因為七弟如今比我更想殺了蕭瀾。宴畢,便是每次狩獵之後按例舉行的祭祀。披着鬥篷徐徐走到篝火前的卻不是翡炎,而是個我未曾見過的年輕神官,這意味着蕭瀾将他的親信安插進了我最牢固的壁壘,要将它連根撬起。我盯着篝火中被灼烤的鹿角,心中不詳一如那些血色裂痕蔓延開來。神官将鹿角浸入水中,望着倏然騰起的青煙看了好一會,忽道:&ldo;皇上……大兇之兆。&rdo;周圍俱是一靜。蕭瀾走近了些,不知是從那霧氣中看見了什麼,似是情緒大變,再無興緻與烏邪王飲酒閑聊,遣了幾名美人伺候他,自己則進了營帳。我白日睡過,夜裡自是難以入眠。逃走既成了空想,我便決意去會一會烏邪王。走到他的營帳附近,我卻聽見裡頭淫聲浪語,不由感歎蠻人果然龍精虎猛,風俗開放,在異國仍是如此。烏邪王既在帳中禦女,我自然不便打擾,隻好獨自去散步。剛走進林間,我就瞥見一個人也從帳中出來,衣服在月光下閃着鱗鱗的光,心不禁一跳。蕭獨?這小狼崽子這麼晚出來做什麼?我伏下身子,見蕭獨身影一閃,縱身躍進林間,便悄悄跟了過去,遠遠又見一人從樹上跳下,在他面前匍伏跪下。借着月光,我瞧見那人發色淺金,背上縛着一把彎刀,頓時意識到這人不是别人,正是烏邪王身邊那員猛将,烏沙。我屏息凝神,隻聽烏沙發出極低的聲音,用得是魑語。我不大通曉蠻人古老而晦澀的字音,隻能從他的語氣中判斷,他對蕭獨的态度很是恭敬。要知蠻人禮儀不似我們這般繁冗嚴謹,隻有對地位極高之人,才會匍伏下跪。烏沙有必要向别國的皇太子行如此重禮麼?烏沙,烏邪王……與蕭獨之間難道有什麼特殊的聯系?我心下疑雲重重,卻見烏沙站起身來,放眼四望,似乎察覺了有人在窺視,忙将身子伏得更低,但聽一串窸窸窣窣的動靜迅速逼近,突然,手腕襲來一陣針紮似的刺痛。我立時舉起手臂,隻見草叢間一隻蠍子閃過,當下心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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