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我的身子已經麻了,動彈不得。&ldo;呼&rdo;地一聲,烏沙捉刀飛來,落在我面前,一把扣住我脖頸,将我整個人提得離地而起,看清是我,當場愣住。蕭獨在後邊低聲喝道:&ldo;快将他放下!&rdo;烏沙松了手,我倒在地上,咳嗽了幾下,蠍子毒性發作起來,使我呼吸困難。蕭獨疾步走上前來,将我扶起,一眼發現我臂上滲血的傷口,正要低頭去吮,烏沙卻急忙抓住他肩膀,說了一句什麼。蕭獨呼吸一滞,将他一把推了開來,烏沙還想阻止,卻聽蕭獨一聲低喝,他便伏跪在地,不敢再輕舉妄動。&ldo;孤……孤怎麼了?&rdo;我顫聲問道,胸口愈發滞悶。&ldo;皇叔,你忍忍。&rdo;蕭獨将衣襟扯開來,露出肩頭上由我包紮好的傷處,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不知為何,我竟感到一陣焦渴,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不待他撕開繃帶,我就迫不及待地湊近他傷處嗅了一嗅,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怎麼回事?我竟想喝這小子的血?我忍了又忍,咬住牙關,見蕭獨伸指在傷處一按,将指尖探到我唇畔。&ldo;皇叔,這是蠻疆毒蟲,需得用童男之血來壓制。&rdo;我蹙了蹙眉,疑道:&ldo;你還是童男?你不是被賜了侍妾……&rdo;蕭獨垂眸:&ldo;我……沒碰。&rdo;我忍無可忍,一口含住他指尖,吮進些許鮮血,卻覺不夠解渴:&ldo;還要。&rdo;蕭獨抽刀劃破手臂,喂到我唇邊,我抱着他胳膊狼吞虎咽了一陣,才覺呼吸順暢了許多,小臂上的傷口也漸漸愈合,卻留下了一個朱砂痣般的小點。&ldo;這是什麼毒?怎的如此邪門?&rdo;&ldo;是魑族的巫蠱之術,皇叔莫要驚慌,此蠱對身體并無大礙。隻是……&rdo;&ldo;如何?&rdo;&ldo;以後需定期飲我的血,待蠱蟲衰亡之後便可停止。&rdo;大婚這小子怎麼竟玩起巫蠱之術來了?我蹙了蹙眉,見他一揮手,烏沙便聽命退下,轉瞬隐匿在黑暗之中。&ldo;你與烏沙還有烏邪王有什麼關系?你何時與他們有了交集?是上次魑國遣來使之時…還是在那之前你就……&rdo;我低聲逼問,急于知曉答案。蕭獨将來恐怕會是冕國的一大威脅,我應及早作好将他除去的萬全之策。&ldo;皇叔,父皇立我為太子,卻遲遲不為我舉行冊封儀式,你定再清楚為何。&rdo;頓了頓,他又道,&ldo;他既隻将我作擋箭牌,我背後又無家族支撐,自當另尋靠山。皇叔猜得不錯,便是上次魑國使者前來時,我托人傳信給了烏邪王。&rdo;我細思之下,暗暗心驚。若不是白厲察覺了烏沙的存在,我今日又恰巧撞上他二人,必不會知曉蕭獨與魑族暗中有來往。我表面仍作淡然,幽幽一哂:&ldo;你可知這是通敵叛國之罪?身為皇子,更是罪加一等。孤倒真沒有想到你會如此。&rdo;&ldo;皇叔,我本來就是個雜種,求生心切罷了。&rdo;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神色,卻聽得出他笑音裡透着一股嗜血的戾氣,心下一寒。與這小子關系越密切,我便越發現他不簡單。既已魑族勾結,他必是謀劃着什麼,并且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了。&ldo;那你……有何計劃?&rdo;&ldo;……&rdo;蕭獨低低說了聲什麼,我未聽清,隻好湊近了些,耳朵碰到他嘴唇,蕭獨猝不及防,往後一躲。我有些不耐,卻清楚聽他吞咽津液的聲響。&ldo;皇叔……你,能不能讓我親一下?&rdo;我愣了一愣,以為聽錯了。&ldo;親一下,我就告訴皇叔。&rdo;我不可置信,勃然大怒,側過頭,怒視他隐在暗處的臉。他眯着眼睛,綠眸幽亮:&ldo;就一下。&rdo;這小狼崽子膽敢對我提出這種要求!&ldo;你說是不說?&rdo;我話音未落,蕭獨卻忽然将我嘴捂住:&ldo;皇叔,有人來了。&rdo;幾串腳步聲自營帳處走近,是聽見動靜過來查看的侍衛,蕭獨摟着我縱身一躍,跳到樹上。在高處,我瞧見烏邪王的帳篷猛烈晃動着,人影交織,像是在有人在裡面厮打,兩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從帳中逃出後,烏邪王亦跌跌撞撞地闖了出來,敞開的衣袍内,可見他胸腹上俱是紅色小點,已然滲出血來,駭人至極。我心中一驚,想到七弟那盒榲肭,莫非他因五姐之事對烏邪王下了毒?太沖動了,太沖動了!驚叫此起彼伏,守在營帳附近的侍衛扶起倒在地上的烏邪王,将他托回營帳,随烏邪王而來的魑族武士們見狀撲了上來,不讓侍從們觸碰他們的王。混亂之中,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兩方人竟動起武來,眼看便要演變成一場厮殺。蕭瀾亦被驚動,從帳中疾步而出,見此景象,恐危及自身,命左右禦衛護好自己,出言制止扭打作一團的兩國侍衛,可蠻人素來性情野蠻,見烏邪王倒地不起,哪裡肯聽别國皇帝的話,已是紛紛拔刀出來,虎視眈眈地朝蕭瀾逼來。其中尤以那烏頓為首,隻見他氣勢洶洶,身形如電,沖到蕭瀾面前,一節長鞭甩得如龍似蟒,兩三下就将蕭瀾身前兩名身手佼佼的宮廷禦衛打得節節敗退。蕭瀾哪裡與蠻人勇将對仗過,當下大驚失色,連退幾步,避進帳中。&ldo;皇叔,你别出來。&rdo;蕭獨将我抱下樹去,一個蒼鷹展翅,落在烏頓身前,他出手淩厲精準,一把抓住他長鞭,往回一扯,一腳橫掃千軍将烏沙絆倒在地,屈膝壓住他胸膛,&ldo;誰敢在我冕國皇城裡輕舉妄動,本王便将他殺了!&rdo;我眯起眼皮,不知這小子玩得是哪一出。&ldo;烏頓,你們在做什麼?快些退下!&rdo;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女音穿透進來。魑族武士俱是動作一凝。一抹倩影從帳中掀簾而出,正是那烏迦公主。隻見她疾步走向烏邪王,魑族武士才紛紛退開。蕭瀾急令禦醫察看烏邪王如何,卻見烏迦搖了搖頭,朝已一動不動的烏邪王跪了下來,從懷中取出一粒血色丹藥,以手碾碎,喂進他口中。半晌,烏邪王才嘔出一口黑血,緩緩醒轉,嘴唇翕動,似有話想說。烏迦低頭俯耳,聽罷,她擡起頭來,望着蕭瀾,吐出一句話來。她一開口,便語驚四座。‐‐晚宴上的酒食有毒。當夜,獵場上所有在場的宮人俱被投入刑司嚴審,至晨,未果。烏邪王已不願久留,次日便啟程返回魑國,蕭瀾則因受驚過度,舊病複發。三日之後,烏邪王斃于途中,随行的魑族軍隊即刻嘩變,在冀州作亂。白延之舉兵抗之,驚動魑國邊疆守軍,與其僵持不下。據白延之的探子來報,魑國正為選立新王及是否開戰争執不下,朝中一分兩派,占大多數的重臣貴族一派聽命于魑國王後,願與冕國繼續維和;另一派則以身份卑微的武士為主,欲擁立叛将烏頓為王,有意進攻冕國。王後雖手握大權,但烏頓卻野心勃勃,聽他号令的魑族武士逾有兩萬之多,勢力不可小觑。西境之亂才平,北境便已燃起硝煙,如若二境同起戰亂,整個西北便岌岌可危。為穩住魑國王廷之心,蕭瀾大病初愈,便宣布将烏迦公主冊封為後。典禮在秋分之日舉行。同日,蕭獨将被正式冊封為太子,并與定為太子妃的烏珠公主成婚。此普天同慶之事,儀式異常隆重,排場亦是前所未有的盛大。聽見聲聲禮炮,我才将七弟予我的密信收起,置于燭火之上燒盡。一隻飛蛾甫地撞進騰起的火焰裡,與紙同化灰燼。刑部對烏邪王中毒的審訊有了結果,雖沒牽扯到七弟,但蕭瀾必會借此發難。&ldo;太上皇,該動身了。&rdo;聽見順德輕喚,我慵懶的起身,披上一件保暖的貂裘,出門上轎。秋風蕭瑟,有些肅殺的味道,可皇宮的高牆擋住了寒意。不多時,便到了舉行典禮的九曜殿。離得近了,禮炮震耳欲聾,叫人心慌。我從貂裘上扯下些許貂毛,揉成一團塞進耳裡,才掀開轎簾。九曜殿前,蔚為壯觀。一條紅氈自廣場鋪至玉階,宮廷禦衛紅衣金甲,齊立兩側;文武百官儀容整肅,跪候于玉階之下;王公貴族姿态恭敬,立于丹樨之上。由下至上,階級分明。我遙看了一眼皇座,步至丹樨,立于王公貴族中。鐘鼓齊鳴,在華蓋寶幡的圍繞下,蕭瀾攜烏迦公主緩緩走上玉階,他的臉上不見絲毫大婚的喜氣,冰冷而陰沉,似是在步入陵墓。這樣委屈求全的聯姻,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感到愉悅。如果換作是我,斷不會讓冕國陷入如今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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