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重紫舉目望天際,有點迷茫。這個世界太大,令她看不透;這個世界太小,容不下許多。所有的事,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注定的命運走到終點,當一切有了結局,她同樣沒有留下的理由。雲煙掠過,眼中心中,愛恨盡去,一片清明。于是她粲然了,&ldo;好。&rdo;虞度與闵雲中等人心一緊,同時看洛音凡,卻見他滿身是血,紋絲不動站在那裡,雙眸空洞無神,昔日絕代尊者,如今形同死屍。無聲的,前所未有的,令人膽戰的悲怆,淹沒天地。那痛的感覺太濃熟,太凄慘,太絕望,深入骨髓,每個人的心都不約而同被揪了起來,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現場死寂。堪不破的情關,要接受這樣的結局,他能不能支撐下去還是未知,事到如今唯有勸他放手。虞度暗暗着急,連忙上前安慰道:&ldo;師弟需為她着想,她魂魄被魔劍所拘,難以保全,留下來反而危險,依我看,讓她去冥境更……&rdo;雄渾仙力爆發,恐怖的力量激發氣流震蕩,猶如天塌地陷,震得所有人承受不住,紛紛後退躲避,洛音凡冷然而立,逐波劍映日,光芒耀眼。劍光籠罩下,身形逐漸模糊。&ldo;以身殉劍!&rdo;玉虛子駭然,&ldo;尊者他……他要入魔!&rdo;虞度驚道:&ldo;師弟,不可!&rdo;五色結界起,将所有人阻隔在外。那個夜晚,他說:&ldo;為師隻盼你今後不要妄自菲薄,心懷衆生,與那天上星辰一般。&rdo;她的心從來都沒有變過,燦若星辰。是他變了,因為在意,所以比别人更害怕,害怕她真的毀滅六界,害怕到不敢相信她。被牢牢鎖在心底的愛,終于沖破理智的枷鎖,突如其來的爆發,傷痛,後悔将一顆心生生漲破,四分五裂,讓他生不如死。明明愛她,卻逼着自己把她推開,一再傷害,等他想要愛,再要愛時,她再也不肯回頭。她不是魔,他才是魔!一切都結束了,他在她眼裡,真的成了陌生人?她真的連最後的機會也不肯給他了?愛到盡頭,已經讓他難以接受,怎麼可以連恨都沒有?在傷害她那麼多次之後,他幾乎崩潰,如果連她也走了,他又有什麼理由留在世上?生死都同時失去了意義!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懲罰我。想離開?可以,我帶你走。想聽&ldo;我愛你&rdo;?可以,我說。不原諒?沒有關系。你想怎麼對我,怎麼恨我,都可以。不要你原諒,我隻要你。……遠處,亡月朝重紫伸手,&ldo;把你和你的全部獻給我,随我離開,永不後悔,我需要你的承諾。&rdo;&ldo;她不會走。&rdo;冰冷的聲音淹沒了她的回答。奇異光華浮動,翻卷,如帶飄浮,如絲遊走,如花瓣灑落,日色隐沒,天地蒙蒙有光,猶如混沌初開,一片聖潔,令人敬畏且向往。極天之法,鏡心之術。渾身是血,俊美的臉青白僵硬,已現魔相,圈中一片驚心的紅赤,狀若厲鬼,可怕至極。誰也沒有見過重華尊者那樣的目光,仿佛要将人撕碎嚼碎,生吞下去。最仁慈的術法,帶來的竟是毀滅。南華山崩,他做不到,四海水竭,他也做不到,但沒有人能再奪走她,就算與她一起魂飛魄散,他也不會讓任何人将她帶走!魔神也不能!大約是動靜太大,重紫終于轉回臉看着他。又像是透過他看着别處,大徹大悟的微笑比任何時候都動人,眼底卻是一片空,裡面沒有他,連恨都沒有了。他終于伸臂,緩步朝她走來,就像當年她無數次頑皮受傷的時候,迎接她的總是這個懷抱。可她隻是笑。沒有喜悅,沒有期待,隻是站在那裡笑。白光暴漲,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漫天光影中,他緊緊地抱住了她,看不清她臉上神情,雙臂感受到的,是她的木然,了無生氣。可是至少,她還在他懷裡。她不明白,她一直都是他的小徒弟,是他最在乎的人,他或許永遠不能放棄責任,但她,也會永遠比他重要。鏡心之術,無魔,無你,也無我。當你的愛已不在,頭一次自私地想抱着你,一齊毀滅。其實在你面前,我從來都不是仙。……光芒滅盡,兩道人影消失不見,唯餘一柄奇異長劍懸浮于半空,其色潔白,形狀格外眼熟。不見半點兒魔氣,亦無半點兒仙氣。仙劍?魔劍?還是凡劍?沒有人有空去想這個問題,全都呆呆地望着那劍,隻覺光潔美麗,明淨如冰雪,燦爛如九天星辰。亡月不知說了句什麼,悄然隐沒。正在衆人發愣時,那劍忽然沖天而去,穿破茫茫雲海,瞬間失了蹤影。尾聲歲月無盡,滄海桑田。寬闊的大河,河上一葉輕舟順流而行,兩旁是鮮美桃林,桃花流水,晨霧彌漫。前路雲水茫茫,不知通往何處。白衣仙人坐在船頭,身旁站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白衫子,白發帶,體态輕盈動人。&ldo;師父,我們這是去哪裡?&rdo;&ldo;到天邊,天的盡頭。&rdo;&ldo;那很遠啊。&rdo;白衣仙人渾身一震,側臉,&ldo;水仙……不想跟師父去了嗎?&rdo;&ldo;沒有啊,&rdo;看清他眼中的傷心,女孩慌忙搖頭,雙手拉起他一隻手,&ldo;師父去哪裡,水仙就去哪裡!&rdo;&ldo;真的?&rdo;白衣仙人淡淡地笑。&ldo;真的。&rdo;……天涯何處,雲水之間,小舟從此逝。前世,你為我入魔。今生,我為你成仙。茫茫雪山,山腰以上都籠罩在冷雲冷霧裡,看不到山頂,兩個小孩于站在山腳下擡頭仰望,一個男孩,一個女孩。&ldo;這山真高,你到這兒來做什麼?&rdo;&ldo;我想去找神仙,我要當仙門弟子。&rdo;&ldo;神仙在哪裡?&rdo;&ldo;在山上,山上就有神仙。&rdo;女孩子信誓旦旦道,&ldo;他們每天晚上都會下山,去對面大湖邊看星星。&rdo;男孩立刻揭穿她,&ldo;胡說!朱二叔說他去雪山裡打過獵,山上根本沒有人,連屋子都沒有!&rdo;&ldo;他們才沒有住在什麼屋子裡!&rdo;&ldo;那他們住在哪兒?&rdo;&ldo;他們啊,住在一把劍裡。&rdo;&ldo;真的?&rdo;男孩驚訝。女孩滿滿臉認真,&ldo;真的,我看到過他們。&rdo;男孩不信,&ldo;他們長什麼樣兒?&rdo;女孩子往石頭上坐下,捧着臉回憶,&ldo;他們長得很好看,哥哥叫姐姐蟲兒,姐姐是蟲子變的。不會說話,不會動,也不會笑。&rdo;&ldo;她不說話怎麼辦?&rdo;&ldo;哥哥就抱着她看星星。&rdo;&ldo;後來呢?&rdo;&ldo;後來沒有了。&rdo;&ldo;怎麼沒有?&rdo;&ldo;哥哥抱她鑽進劍裡去了啦!&rdo;&ldo;你騙人!&rdo;……轉眼又到夏夜。長空萬裡,星河璀璨,男孩女孩并肩坐在湖畔石頭上,遙望遠處雪山。女孩忽然神秘道:&ldo;昨晚他們又出來看星星了。&rdo;&ldo;他們?&rdo;&ldo;就是神仙啊!&rdo;男孩将信将疑,&ldo;他們怎麼了?&rdo;&ldo;姐姐說話了,哥哥笑了,笑起來真好看。&rdo;女孩說完,有點花癡的樣子。&ldo;她說什麼?&rdo;&ldo;好。&rdo;&ldo;好什麼?&rdo;男孩莫不着頭腦。&ldo;她說好。&rdo;女孩斜他一眼。&ldo;什麼好?&rdo;&ldo;好就是好!&rdo;……&ldo;快看!&rdo;男孩眼尖,擡手指着遠處,一縷銀光自雪山上掠過,劃過夜空,如流星般飛向長河。女孩喜得叫:&ldo;哥哥姐姐真的是神仙!&rdo;男孩故意道:&ldo;才不是,他們是妖魔!&rdo;&ldo;你胡說,他們是神仙!&rdo;&ldo;是妖魔!&rdo;兩個孩子正争執不休,一位白胡子老者忽然出現在他們身後,面容慈祥可親,他拍拍兩個小肩膀,&ldo;兩個小鬼,又跑出來啦!&rdo;&ldo;行玄爺爺!&rdo;兩個孩子跳起來,拉着老者又叫又笑。老者摸着胡子,和顔悅色,&ldo;你們又吵什麼?&rdo;女孩搶先将事情經過講了一遍。老者聽得點頭,&ldo;你們說得對,他們暫時住在劍裡,不是人呢,可是他們總有一天會回來。&rdo;男孩忙問:&ldo;那他們是仙還是魔呢?&rdo;老者也在旁邊坐下來,&ldo;這個嘛,世上本沒有仙與魔之分,心存善念,魔即是仙,心生惡念,仙也可以變成魔。&rdo;女孩疑惑道:&ldo;魔怎麼是仙,仙怎麼是魔,我聽不懂。&rdo;老者摸摸她的腦袋,耐心解釋道:&ldo;就像我們,身上有仙之善念,也有魔之惡念,你信他是仙,他或許就真的變成仙了;你非要因為他是魔,就把他當作魔,不但他是魔,連你也要變成魔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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