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神才有修補魂魄的能力,&rdo;重紫搖頭道,&ldo;怪不得你知道天之邪的底細,他卻始終猜不出你的來曆。你一直是對着自己發誓,倒也不假,你隻是想借我的手助魔族一統六界。&rdo;亡月道:&ldo;皇後很聰明。&rdo;重紫還是不解,&ldo;你是魔神,你的能力足以颠覆六界,自己來做這些,豈非比我更容易?&rdo;&ldo;因為為神則,&rdo;洛音凡低緩的聲音響起,&ldo;天神魔種同屬天地所生的神族,太強大,必須有天地規則來制約他們。&rdo;亡月颔首,&ldo;我有能力守護虛天魔界,護佑我的子民,也有權力懲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卻沒有權利幹涉其他五界,還如覆滅的天神一族,從不主動侵犯魔界仙界。神的權利在于守護和制約,不在侵犯,我可以通過你去滅仙,卻無權親自動手殺他們,所以我必須成就你,才能完成這個遊戲。天譴對你,對我都一樣,隻不過你們拜我,我拜天。&rdo;真正的強者不需要通過侵犯别人來證明自己,神的強大,神的驕傲,隻需通過天地規則就能體現,強者才會需要更多規則,他們的責任在于守護,不是侵略,侵略者,永遠不會是真正的強者。重紫恍然道:&ldo;怪不得你隻接招,從不主動對仙門中人出手。&rdo;亡月道,&ldo;本來修成天魔。就有資格召喚虛天之魔,誰知當年逆輪一心要大權獨攬,怕别人再修成天魔與其抗衡,因此強迫虛天萬魔立誓,隻聽從天魔令調度,最後臨死時又用血咒封印了天魔令,此舉對魔族的未來大為不利,将希望寄予你一人,乃是他目光短淺之處。我雖然身為魔神,卻無權撤銷萬魔誓言,此番轉世下來,就是要為我的子民尋找那個能解除封印的人,那個人就是你。&rdo;他微笑道:&ldo;如今身份被揭穿。我沒有理由再留下,但我此行的目的已将達成,這都是皇後的功勞,請允許我留下來見證這場遊戲的結局。&rdo;說話的工夫,天際魔雲滾滾。蓋過頭頂,六界碑聖光漸弱。重紫不慌不忙掠回魔軍陣前,平靜地看着對面那群人。她不想成魔,這些人生怕她成魔,一步步将她逼成了真正的魔,現在的結果實在是個絕妙的諷刺,六界覆滅,隻是魔神一場遊戲。亡月道:&ldo;六界碑将毀,皇後可以下令了。&rdo;原來前幾日仙界異象,并不是受虛天萬魔出世的影響,而是海底通道重新被打開的緣故。衆人無言,不約而同看向中間那人,明知抱了一線希望,給心目中最後的救世主。白衣血染,眼簾微垂,有看破一切的不在意,也有無力挽救的悲恻與怆然,六界最後的守護者,費盡心力,仍是要接受仙門蒼生毀滅的結局。他遠遠站在那裡,沒有勸。也沒有說話。蒼生卑微,天地不憫。毀滅隻在彈措間。自有重生之日。然天地無情。人卻有情,你我都是一樣的,眼睜睜看這些無辜生命消亡。重紫,你當真想要六界入魔?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她非要這樣報複。這樣懲罰,他也認了。打算和仙門蒼生共存亡?重紫笑了笑,道:&ldo;六界碑倒,就是南華山崩,四海水竭。&rdo;要原諒嗎?除非南華山崩,四海水竭,是要仙門,還是要原諒?天地間,依舊一片寂靜。洛音凡始終還是洛音凡,重紫沒有意外也沒有失望,平靜地移開視線,天魔令自袖中滑出,被她雙手托于掌上。知道她要下達最後的命令,虞度、闵雲中等人同時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出來。美豔的臉,與冷冷的魔光交相輝映,生出種奇妙的效果。不是美,不是醜,是淨,淡到極點的純淨。忽然記起那個初上南華的小女孩,衣衫破爛,又黃又瘦,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純淨得像水波,會在風浪中鼓勵同伴,會在危險的時候擋在别人前面,會默默忍受委屈,會跪在地上哭泣求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念入魔,她從何時開始錯的?所有人都驚恐地發現,這個問題難以回答。紅唇輕啟,漫聲念咒,表情虔誠。天魔令在咒聲中逐漸離開手掌,上升至半空,強盛的魔力,在場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光芒籠罩下,一頭青色魔獸隐約現身于雲中,形如黑龍,有八爪,口鼻吞吐着團團魔氣。它先朝亡月低頭,用那粗重的聲音叫了聲&ldo;主人&rdo;。亡月颔首,&ldo;它是看守虛天冥境的魔獸,掌管虛天萬魔。&rdo;重紫道:&ldo;虛天萬魔都聽命于你?&rdo;魔獸對她的态度明顯不像對亡月那麼恭敬,離昂着頭,&ldo;不錯,六界碑将倒,現在要讓它們全力摧毀嗎?&rdo;無數視線會聚在她身上,她的一句話,已能決定六界存亡。洛音凡終于忍不住出聲,&ldo;重兒!&rdo;重紫沒有看他,甚至沒有再看任何人,她陌生得令人不安。她垂了長睫,極為莊重地沉思片刻,才重新擡臉下令,&ldo;将它們送回虛天。&rdo;魔獸沒有驚訝也沒有多問,答了聲&ldo;是&rdo;,随即轉身一聲吼。巨吼聲震破雲天,周圍氣流激蕩,修為淺些的仙門弟子與魔兵都忍不住伸手堵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刹那間,風雲突變。已蔓延至頭頂的魔氣,順着來時的方向回吸,就如同迅速消退的海潮,縮回至天邊,成為一個小黑點,消失得無影無蹤。藍天白雲再現,涼風習習。頭頂,陽光耀眼。足底,山河明淨。魔獸消失,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做了個夢,狁來反應過來。亡月舒了口氣,道:&rdo;你等的就是這一刻,這樣的結局令我失望,皇後你也讓我失望,你不屬于魔。&rdo;&ldo;生滅循環,不斷重複又有何意義,與其毀滅再生,倒不如把現有的世界變得更好。&rdo;重紫看着他,語氣是發自真心的感激,&ldo;你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了,不是嗎?謝謝你。&rdo;想通了吧,都說欠她,她何嘗不欠别人,那些真心的愛護,并不因他們的離開而消失。她刻意毀滅六界,可是六界有她不想也不能毀滅的東西,用最後一縷殘魂替她擋下&ldo;寂滅&rdo;的魔尊,用性命維護醜丫頭讓她愛惜自己的青年,這樣,算得上是一點回報吧?掌輕翻,天魔令自雲端墜落,不知落入何處塵埃之中。黑紗下擺開始燃起藍色魔焰,到最後她全身都被魔火包圍。舍棄肉體,隻剩魂體依附于魔劍之上,魔血已失,從此再無人能解天魔印,再無人能召喚虛天萬魔。虞度等人目睹此情景,嘴裡俱是又苦又澀。一直擔心六界因她毀滅,到頭來卻是因由她拯救六界。&ldo;這是皇後自己的選擇。&rdo;亡月側身,天地間現出巨大藍色光束,看樣子他是要回虛天冥界了。&ldo;魔神轉世!聖君!求魔神留下,保佑我族!&rdo;數萬魔兵跪拜,流淚高呼。亡月擡臂,&ldo;我的離去将使你們無處可歸,但隻要你們信我拜我,我自會庇佑你們,仙因魔而生,魔就是對應仙的存在,仙不亡,魔不滅。&rdo;魔衆齊聲答應,痛哭。重紫忽然道:&ldo;你走之前,似乎還有件事沒有完。&rdo;亡月歎息不語。重紫指着他手上的紫水晶戒指,道:&ldo;那就是你的眼睛,魔神之眼,你我的賭還算不算數?&rdo;亡月點頭,&ldo;我會滿足你一個要求,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内,你想要什麼?&rdo;衆人本是傷感,聞言俱轉悲為喜,唯有洛音凡全身冰冷。闵雲中忍不住道:&ldo;當然是賜她新的肉體,消除煞氣脫離魔劍了!&rdo;亡月似沒聽見,再問重紫,&ldo;你有什麼要求?&rdo;洛音凡臉色灰白,&ldo;重兒……&rdo;&ldo;請魔神賜還息壤。&rdo;柔美的聲音,清晰又決絕。答案出乎意料,所有人都變色,魔神的承諾,魔神的力量,這分明就是個絕好的複生機會,她竟然隻要息壤!闵雲中急道:&ldo;修補通道未必一定要用息壤,你……你這孩子!&rdo;&ldo;是我們錯看了你,你怪我們也是應當的。&rdo;虞度搖頭,&ldo;魔劍遲早會淨化,到時候你魂魄将無所依附,這件事賭氣不得,且看在……你師父面上吧,他其實一直在盡力護你,&rdo;你這般恨他,豈非有意叫他傷心?&rdo;重紫聽到這番話,沒有絲毫意外。被接受了?原來她的愛,需要這些人來成全嗎?原來強者的施舍比弱者的乞求有用,整件事從頭到尾是如此可笑。恨?以前再恨,也及不上愛多,此刻剩下的恨,比剩下的愛還要少吧,愛是什麼,恨又是什麼,都是一群可憐人的掙紮罷了。當愛被放棄,恨也變得多餘。重紫重複,&ldo;請魔神賜還息壤,封堵通道。&rdo;亡月擡下巴,&ldo;如你所願。&rdo;息壤抛下,萬域海底,仙魔通道再次封堵,從此永無後顧之憂。&ldo;你的魂魄如今隻能依附于魔劍之上,縱使他們不淨化,魔劍也将吞食你的魂魄,那便是你消亡之時,&rdo;亡月沉吟,&ldo;倘若你願意将魂魄獻與我,随我去虛天冥境,可得永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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