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上下所有僧人埋頭叩拜,單超排位較前,平心靜氣望着腳下一早被清水浸潤過三次的金磚,視線餘光中隻見明黃色馬匹儀仗不斷經過,突然一匹馬蹄在自己面前打了個頓。緊接着,頭頂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那聲音快得仿佛錯覺,但單超呼吸登時一頓。儀仗中有人低聲提醒:&ldo;謝統領。&rdo;馬蹄繼續前行,渾然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亦無人注意到這小小的插曲。隻有單超立在原地,眼底還殘存着微愕,内心卻有絲絲難以言喻的滋味蔓延至腦海。原來那不是夢境。……他姓謝。&iddot;太子上香完畢,冗長禮儀走完,便換上常服去靜室聽智圓大師講經。這是太子近年來的新愛好,傳說前兩年有一晚夢見金龍墜入慈恩寺,醒來有所自感,從此便經常出宮駕幸‐‐慈恩寺也因此而聲勢大漲,雖不比皇寺,但也成了京城佛門中炙手可熱之地。至于夢裡那條龍是确有其事,還是太子自己杜撰的,這倒不重要了。反正自古以來夢龍夢鳳、夢日入懷的事多了去,能造出那個勢就行,哪個能探究真假?一衆佛門弟子屏聲息氣在外室靜候,忽見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小沙彌急匆匆走出來,見着單超眼前一亮:&ldo;信超師兄!正尋你呢。師傅說太子殿下渴了,令你将上次進獻的酸果湯再上一碗來,快快!&rdo;單超雖然既無來頭亦無來曆,還是個半路出家的佛門弟子,卻因機緣巧合被智圓大師親自收為了弟子,在慈恩寺中也不算籍籍無名的小僧人。大概人都有這樣奇妙的心理,對自己施救過的對象總是多一份惦記,因此智圓大師雖然出了名的嚴苛,對單超倒不算壞,時常還提攜提攜他。太子一年總要下降慈恩寺數次,飲食進貢都能循例,也不麻煩。單超去小廚房備上酸果湯,乃是用鮮桃、蜜瓜、猕猴桃和香料等熬制的冰鎮飲料,而後用玉碗盛了,親自端去靜室;一進門隻見堂上貴人環坐衣香鬓影,為首榻上左側是眉目清癯的智圓和尚,右側便是十四歲的當朝太子李弘了。李弘之下右手邊是個身着紫衣面目圓白的中年人,雖不知官階,僅從座次看應該是太子親信。而順位再往下那個人,一身白錦織淺金衣袍,唇角似乎總勾着一絲令人心生好感的笑意,隻是白銀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不是昨晚那謝統領又是誰!單超呼吸微沉,但面上沒有表現分毫,隻上前躬身呈上玉碗:&ldo;殿下。&rdo;太子到底還小,順口問:&ldo;這位師傅是?本王來了數次,見你倒眼生得很。&rdo;智圓大師接口道:&ldo;殿下勿怪‐‐這是貧僧兩年前收的徒弟信超,因年少粗笨,不敢随意令他上前沖撞貴客,因此殿下才沒見過。&rdo;太子聞言倒留神打量了單超片刻,白淨的面孔上眼睛眨了眨,忽而拍案笑道:&ldo;這可奇了怪了。大師雖說他粗笨,我卻看他長得跟本王有點像呢,衆位愛卿看看可是?&rdo;單超進門時謹慎地低着頭,也沒人注意他長什麼樣,太子這麼一說,所有人的視線瞬間就投了過來。單超眉峰微微一跳。其實單超膚色微深,五官硬挺身材精悍,雖然隻身着粗布僧衣,卻有種沉默、禁欲而剛毅的氣質,周身感覺和太子迥然不同。但光從眉眼來看的話,那濃密微挑的劍眉和挺拔的鼻梁,倒真有五六分的相似。&ldo;‐‐嗯?殿下不說臣還沒注意,确實有些相像。&rdo;太子下手那紫衣中年人奇道:&ldo;敢問這位信超師傅可是京城籍貫?家鄉祖籍是……&rdo;太子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其中微妙之處,還在那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然而就在這時堂上突然響起一道冷峻的聲音,毫不留情打斷了紫衣中年人:&ldo;劉閣老。&rdo;紫衣人一頓。衆人回頭看去,隻見謝雲擡手撐着下颔,每個字都清晰冰冷:&ldo;藥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當朝太子千歲之尊,你想說這和尚祖籍何方,才能和皇室中人長得像?&rdo;東台舍人劉旭傑登時僵住,想要駁斥卻無言以答,直憋得臉色鐵青。這話實在太鋒利了,堂上根本無人膽敢作聲,半晌才聽太子讪讪開口:&ldo;這……謝統領言過了,劉閣老不過是順着本王的話開個玩笑而已……&rdo;謝雲淡淡道:&ldo;這種玩笑,郎君最好也少開。&rdo;郎君乃是皇宮近人對當朝太子的稱呼‐‐出乎意料的是不僅劉閣老,連太子都十分忌憚這個白衣蒙面的大内禁衛統領,隻得小聲憋出來一句:&ldo;謝卿所言極是,本王知道了。&rdo;這下堂上的氣氛簡直緊繃得難以言喻,太子神情尴尬,劉旭傑青紅交錯,其他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不存在。單超也沒想到事态竟然會是這樣的發展,端着托盤的手不由略微僵硬,過了好半天才終于聽智圓大師在上面清了清嗓子:&ldo;咳咳……殿下,這酸果湯乃是各色時令水果冰鎮而成,放久便不涼了,殿下嘗嘗吧?&rdo;太子好容易找了個台階下,立馬如獲大赦,忙不叠地令侍從将玉碗拿來。倒是智圓接駕好幾次有經驗了,接過糖水後先不慌呈給太子,而是命人又拿了把調羹,舀出了一勺來遞給單超,道:&ldo;信超,你先嘗嘗。&rdo;這個就是令人先試毒的意思了。皇室規矩,凡呈獻的吃食均有人試毒,而試毒者也不是随便誰都行的,很多時候那甚至是一種信任和寵幸的表示。因此這事也沒人能提出異議,單超簡潔答了聲是,接過調羹咽下了那口酸果湯,隻覺入口冰涼,并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太子靜候片刻,見單超表現如常,遂放心端起玉碗喝了兩口,笑道:&ldo;入口生津清涼回甘,這糖水味道當真不錯!&rdo;智圓和藹道:&ldo;能得太子殿下的贊賞,已經是小廟的福氣了。&rdo;年僅十四歲的太子雖然心性還不太穩當,但為人倒挺和善的,言笑晏晏地跟智圓寒暄了幾句,又将禮儀佛法等問題拿出來詢問,智圓也都一一耐心給予了解答。自貞觀以來長安佛寺盛行,當今聖人、武後又尊奉佛法,因此名流權貴也都以聽禅說道為榮;衆人來往談笑半晌,堂上氣氛才稍微活絡了點兒,剛才因為謝雲出聲呵斥而産生的緊張氣氛便漸漸地煙消雲散了。太子偶然瞥見單超還肅立在堂下,心内覺得這年青僧人其實是受了無妄之災,便有些抱歉道:&ldo;師傅為何還站着?此間沒有外人就不必拘禮了,來人,賜座。&rdo;智圓笑道:&ldo;不敢不敢,殿下太仁厚了,貧僧的徒弟……&rdo;&ldo;不妨,實在是本王一見信超師傅便覺着面善的緣故。&rdo;說着太子轉向信超,笑眯眯道:&ldo;方才因本王的失誤,倒帶累你不自在。本王其實是‐‐&rdo;單超擡眼望向太子。太子的聲音一頓,神情浮現出微妙的異樣。那變化來得如此快速而又悄無聲息,仿佛他整個人突然被抽空了一般,目光渙散投向半空,嘴唇阖動了兩下。單超心中一凜,緊接着隻見一行黑血,順着太子的嘴角緩緩流了下來。&ldo;……殿下!&rdo;在場還沒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連坐在太子身邊的智圓都毫無覺察,突然就見單超一個箭步沖上前,仿佛黑色的閃電般,一把就按住了太子的肩!&ldo;你幹什麼!&rdo;&ldo;大膽和尚,還不快退下?!&rdo;霎時堂上衆人聳動,智圓也被唬得立刻起身,然而單超卻對所有聲音置若罔聞,隻熟練地翻開太子眼皮一看‐‐僅僅這瞬息的工夫太子整個人就軟了,眼球布滿血絲,鼻孔也徐徐流出了黑血。中毒!當朝太子,堂堂東宮,竟在喝了他呈上的糖水之後中了毒?!電光石火間單超心内閃過無數個念頭,他從不知道自己心境還能這麼冷靜、思維還能這麼迅速過‐‐緊接着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就像被人教導過也練習過很多次那樣,一手扼住太子咽喉,另一手掌緊貼他後心脈,渾厚真氣瞬間傾吐而出。&ldo;哇!&rdo;太子沒習過武的人,當然承受不住這駭人的壓力,當即就噴出了一大口漆黑毒血!這要換作别人,或動作稍慢一點,太子此刻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毒血噴出後太子的神智似乎恢複了點,倉促間也知道喘氣了。單超正要再接再厲清出餘毒,突然身側傳來腳步聲,緊接着一隻冰冷修長的手伸過來,抓住了他結實的手腕。&ldo;放開。&rdo;單超愕然轉頭,隻見謝雲面無表情,銀面具下淡紅色的唇角仿佛結了一層冰霜。&ldo;……你想幹什麼?&rdo;單超的手被一寸寸強行掰開,盡管他肌肉緊繃青筋突起,卻無法抗衡謝雲高高在上又不容置疑的力道,&ldo;你……到底……&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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