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仆聞雪鹽在北地價高,在極南之地常有稀缺。&rdo;石劭說完這幾句,開始眼巴巴的瞅着桓容。意思很明顯,明公,按照現在的價格出貨,咱們吃虧啊!&ldo;咳!&rdo;桓容咳嗽一聲,避開石劭的目光。他知道這點,但最大的買主是秦氏塢堡,其次就是京口,再次是太原王氏。三方的契約都是提前定好,自己也從市鹽中換取了其他利益,短期内不好提價。再者說,隻是賺得少,并非沒有賺。鹽是百姓生活的必須品,将價格提得太高并不合适。縱然融入這個亂世,桓容心中仍有底線。賺錢可以,但不能違背良心。秦璟和郗愔購鹽是自用,即便出售也不會将價格提得更高,彼此之間早有默契。太原王氏有心提價,奈何桓容也在建康開了鹽鋪。如果價格相差太大,建康人不會輕易買賬。太原王氏的面子?在這事上并不管用。如此一來,建康的鹽價略有波動,卻并未超出合理範圍。&ldo;鹽價不可再提。&rdo;桓容認真道。&ldo;敬德,凡來鹽渎市鹽之人,需提前與之說明,如将雪鹽市于尋常百姓,價格絕不可過高。一旦查出有人陽奉陰違,違背契約,絕不再與其市貨。&rdo;敢不守約,直接拉黑!況且,鹽利僅是基礎,等他尋到甘蔗,想法制出蔗糖,那才是真正的暴利。不關乎國本,價格定得多高都随他意,想不賺錢都難。&ldo;諾!&rdo;石劭正色應諾,荀宥和鐘琳交換眼色,愈發肯定自己的選擇沒錯。桓祎在一旁聽了半晌,多數時間都在神遊。等到桓容将賬冊看完,幾乎要當場睡過去。送走石劭三人,桓容轉過頭,好笑的看了一會,想要出聲将他喚醒,又中途改變主意。眼珠子轉了轉,命婢仆端上新做的蜜糕,直接送到桓祎鼻子底下。一、二、三……桓容在心中默數,還沒數到十,桓祎已經睜開雙眼。&ldo;阿弟?&rdo;桓祎看看蜜糕,又看看桓容,表情猶帶困意。桓容沒忍住,将漆盤放到桓祎手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和古人相處久了,笑點竟不斷降低。需要反省。&ldo;阿兄醒了?&rdo;擦掉笑出的眼淚,桓容道,&ldo;這是廚夫新制的蜜糕,裡面加了腌制的桂花,阿兄嘗嘗合不合胃口。&rdo;桓祎拿起一塊送到嘴裡,外層酥脆,裡層綿軟,蜂蜜融到糕裡,竟比平日裡用過的點心都好。&ldo;阿兄覺得如何?&rdo;桓祎鼓起一邊腮幫,豎起一根大拇指。這是他從桓容處學來,如今已能活學活用。&ldo;阿兄喜歡就好。&rdo;桓容也夾起一塊蜜糕,送到嘴邊咬了一口。雖然甜,卻沒到齁人的程度,味道當真不錯。&ldo;我後日啟程往幽州,仲仁留在鹽渎輔助阿兄,敬德也會留到四月。&rdo;頓了頓,桓容低聲道,&ldo;阿兄,為難你了。&rdo;聽到這番話,桓祎停下了動作。&ldo;阿弟說這是什麼話!&rdo;桓祎皺眉道,&ldo;我離建康本就是為阿弟。不能在身邊保護,能幫忙也是好的!&rdo;&ldo;阿兄,我保證,等到六月,至多七月,阿兄就能去幽州。&rdo;&ldo;不用着急,穩妥為上。&rdo;桓祎擺擺手,道,&ldo;鹽渎甚好,有新鮮的海魚,我正好大飽口福。等到阿弟造出海船,我要乘船出海,為阿母找珊瑚,順便去找海中大魚!&rdo;提到大魚,桓祎兩眼放光。桓容忍不住又樂了,沉重的氣氛一掃而空。&ldo;好,我答應阿兄,一定造出能乘風破浪的海船,實現阿兄這個願望。&rdo;&ldo;一言為定?&rdo;&ldo;一言為定!&rdo;兄弟倆擊掌,相視而笑。誰都沒有想過,這個決定将帶來什麼。更不會預料到,桓祎乘船下海,這個世界又會生出怎樣的變化。太和五年,四月初,選桓祎為鹽渎縣令的官文送達鹽渎。桓容了卻一樁心事,準備啟程赴任。臨行之前,再三叮囑桓祎事事小心,遇到姑孰送來的信件需多提防,拿不定的主意的事,最好同荀宥和石劭商量。&ldo;我知,阿弟放心。&rdo;桓祎用力點頭。&ldo;還有,阿兄的課業不能落下。&rdo;桓容正色道,&ldo;不能讀寫無妨,我将阿楠留下,讓他每日為阿兄讀書,阿兄記住即可。&rdo;桓祎嘴裡發苦,抓了抓後頸,撞上桓容認真的表情,終究隻能點頭。小童阿楠用力拍着胸膛,信誓旦旦道:&ldo;郎君放心,仆一定日日為四郎君讀書!&rdo;桓容在會稽求學時,阿楠一直跟在身邊,認得不少字。桓容随軍北伐,石劭發現他機靈,有心加以教導,雖還不能獨立記帳,但為桓祎讀幾卷書不成問題。聽聞此言,桓容滿意颔首,桓祎嘴裡更苦。馬車行出縣衙,城中百姓夾道送行。小娘子們挽袖而歌,猶帶露珠的野花遍撒于地,說是香風引路亦不誇張。&ldo;使君一路順風!&rdo;桓容推開車窗,又見到入城時向他扔花的小姑娘,心中覺得巧,不禁朝她揮了揮手。此舉引來人群中一陣騷動,女童附近的小娘子皆粉腮桃紅,差點要聯手攔住馬車,不許桓容出城。見狀,桓容不得不走上車轅,頂着一腦袋鮮花,迎着陸續飛來的絹帕木钗,擺出潇灑姿态,吟一首衛風,懇請小娘子們讓開道路。禍是他自己闖的,成個花籃也要堅持下去!車隊出城之後,人群仍緊緊跟随,許久方才止步。桓祎打馬上前,看着坐在車廂裡&ldo;摘花&rdo;的桓容,不禁道:&ldo;阿弟風姿非凡,我甚是羨慕。&rdo;桓容轉過頭,神情略有不善。如果說話的不是桓祎,他絕對放出人形兵器,就地取材,當場紮出一個&ldo;花籃&rdo;。奈何說話是這位,到頭來也隻能想想罷了。送到城外十裡,桓祎停住腳步。桓容在車内揮手,揚聲道:&ldo;阿兄,保重!&rdo;桓祎握住馬鞭,大聲道:&ldo;阿弟放心,莫要挂念我,一路順風!&rdo;一陣微風拂過,車隊踏上官道,向西而行,距鹽渎城越來越遠。桓祎駐足良久,等再也看不到車隊的蹤影,方才調轉馬頭,對随行之人道:&ldo;回去吧。&rdo;阿弟将鹽渎交給他,他就要為阿弟守好。誰敢以為他愚笨好欺,想趁機搶占阿弟的心血,他必不與之幹休!桓容一行離開鹽渎,過射陽、懷恩、富陵等縣,入幽州臨淮郡。臨淮郡始置于西漢,下轄高山、盱眙、堂邑等二十九縣。王莽篡漢時改臨平郡,東漢建立後改臨淮國,其後國除并入東海郡。西晉太康元年,臨淮重新置郡,領高山、盱眙、高郵等十縣。東晉元帝南渡,設幽、兖、青等僑州。臨淮劃入幽州,下轄十縣縮減為六縣,大量收攏北來的流民。幽州府位于淮南郡,與臨淮接壤。哪怕府衙已經破敗不堪,上任幽州刺使常居臨淮郡,桓容仍打算去看一看。行至兩郡交接處,探路的私兵打馬回報:&ldo;使君,前方有騎兵攔路。&rdo;桓容詫異推開車門,問道:&ldo;可知來者何人?&rdo;如果是要埋伏偷襲,理應不會給私兵調頭的機會。如果不是……桓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瞬間瞪大雙眼。不會吧?不會這麼巧吧?正想着不可能,頭頂忽然傳來一陣鷹鳴。眨眼之間,蒼鷹飛入車廂,合起雙翼,向着桓容鳴叫一聲,順勢伸出右腿。看着鷹腿上的竹管,桓容略感到無語。有的時候,直覺太準也愁人。待取出竹管裡的絹布,證實心中所想,桓容神情微變,一陣驚訝閃過眼底,旋即變得凝重。來者确是秦璟。他之前送出消息,希望能同秦璟當面一會。沒料想對方會來得如此之快。而且……捏着絹布,桓容緊鎖眉心。臨淮位于兩國邊境,多次遭遇戰火。之前秦璟與商隊同行,進入邊境無可厚非。如今領一支騎兵仍能來去自如,暢行無阻,邊境守軍未發出任何警報,這究竟代表什麼?桓容不敢深想,卻不能不深想。聯系到秦氏稱王的打算,不自覺的攥緊十指,将絹布揉成一團。&ldo;來者共有幾人?&rdo;&ldo;回使君,不超過兩什。&rdo;那就是不到二十人?莫名的,桓容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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