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縣令撚着唇邊那兩縷胡須,輕輕笑了一聲,道:“我所轄區域,無不安民樂業,如何會有盜匪猖獗,實在是說笑了,我見你有傷在身,怕是因此出了幻想,我與你二兩銀子,便不要這樣胡思亂想,若還有難處,可找本官下屬,為你尋個教書先生的工作也是不錯的。”
他當真摸出二兩銀子遞到一名小厮手上,便自顧自地掀開轎簾坐進去了,一聲起轎隊伍便重新動了起來,那小厮走到老儒跟前,道:“老酸生,聽見沒,這是太爺賞給你的,還不收下?這是我們太爺仁慈,換了旁人你這胡言亂語還不給打了闆子?”
老儒使勁睜大眼睛看他,沒伸手拿那錢,汗從他頭上流下來,險流進眼睛裡,他用袖子擦了一把,道:“小生何曾胡言亂語,匪患未清,百姓如何安居樂業?
他瞧着縣太爺遠去的方向,轉身又要追上去,那小厮瞧了他一眼,正要一腳踹上去,讓吳楠擋住,反倒讓自己摔了一跤,他爬起來,瞧瞧吳楠,說:“喲,小孩子打架鬧事,大爺還不跟你一般計較。”他轉頭又去瞧那老儒,一口痰吐在老儒腳邊上,手裡掂量着那二兩銀子,道:“老酸生,沒完沒了,實話告訴你,就算真有匪患,太爺也不做這吃力不讨好的事,這二兩銀子給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你既不要,不如給了大爺我,你還是滾吧。”
他大搖大擺,跟着那縣太爺的轎子去了,老儒覺得頭腦發花,一時身子搖搖顫顫,吳楠忙忙上去把他扶穩,聽他說一句:“楠子,老夫當真對不住你。”便沒了聲響,吳楠扶着他到一邊坐下,一個路人湊上來,向吳楠歎口氣:“娃娃,你把你家老先生扶到我店裡去,先休息休息吧,這縣太爺人模狗樣,沒有好心的,還是不指望的好。”
吳楠擡頭看看他,行禮到:“多謝了。”扶着老儒到那人店裡躺下。那是一家醫館,開在縣衙旁邊的一條巷道裡,那人幫老儒把傷口重新包紮了一下,道:“瞧你們也是可憐人,這診費便不收了。”
吳楠抿抿嘴巴,隻說了一句:“多謝。”他到醫館門口,找了個台階坐下,抱着手裡的劍,神情怔怔的。
也不知是有意是無意,擡頭的那一刹那,他瞧見一抹大胡子從巷尾閃過,他轉頭瞧了瞧身後躺着的老儒,才起身去追。
追過幾處巷道,他已不知身在何方,這裡怕是離鬧市遠了,沒了小販的吆喝,隻能聽見一陣陣風刮過窄巷呼呼的聲響,幾片枯黃的葉子從人家院子裡的樹上飄下來,“唰唰”地響着。
實則吳楠是當真不曉得那個大胡子是真是假,是虛是實,隻是跟過來了便要求個結果,即便這結果是沒有結果。他蹲在一戶人家的圍牆上面,借着樹的枝杈擋着身子,然而他已經沒有目标了。
“呀啊!——”這時候,一聲尖叫從層層的巷道裡穿出來,那聲音沙啞尖細有些耳熟,接着是一聲聲的呵斥:“滾,滾,滾開!”然而那聲音很快就被悶進一片寂靜裡。
吳楠站起來,沿着那聲音的方向尋去,在一片屋舍裡找到一面院牆,牆的那邊是雜亂的吵鬧和摔打聲,一扇上鎖的小門隔住了它們,吳楠翻上牆頭,瞧見裡頭中間一座屋舍,四五個家丁在門前頭守着,他悄悄在院子角落裡落地,蹿到那幾個家丁身後,一個個劈暈了他們,那屋裡突然一聲“咚”的巨響,而後是一片沉默,再之後一個男人破口大罵,“瘋婆子!”。
吳楠走到門前,那門忽地被推開了,一個歪戴着冠帽的男人站在那裡,發絲淩亂,衣裳也有幾處撕裂,男人瞧見吳楠站在他跟前,喝道:“晦氣晦氣!小屁孩!叫人來,把屋子裡那瘋婆子帶走!”
吳南擡頭看了他一眼,那男人忽地瑟縮了,他後退幾步,躲進了房裡,喝道:“瞪我幹嘛!還不去!”
吳南一言不發,他提步逼過去,那男人猛的關上了門,吳楠拔出劍來,把門劈開了,屋裡一團亂麻,桌子椅子倒了一地,一個女人趴在床邊,散亂着頭發,一邊的櫃子上沾滿血迹,那男人站在屋子另一邊,沖吳楠喊:“你進來作甚!滾出去!”
吳南走去把女人抱起來,扒開她臉邊散亂的頭發,擦了擦她的臉頰。
“啊!”男人忽然瘋叫一聲要跑出去,吳南放下女人追上去,一腳将他踹倒在門檻上,那男人兀自還叫着:“你作甚!你作甚!我可是縣太爺的小舅子!你膽敢殺我?”
吳南踩住他的腦袋,把他的頭磕在地上,那叫聲就變了哭嚎:“你作甚!你作甚!饒了我吧!我給你銀子可好?我有錢!”吳南想了一下,把劍戳進他喉口,那聲音便在半截裡消失了,血猛的飙出來,濺了他滿臉滿身,他抹了一把臉,拔出劍,走進屋裡,把女人抱起來,扶到自己背上,背起她走出門去,他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把劍一個個戳進那些昏倒的家仆喉嚨裡,血淌了滿地。
女人比他高一些,他背起她的時候不由地向前弓背,走路時吃力得很。
他背着女人一步步地走,每一步,都滴了血在地上,他把那小木屋的鎖劈開,進了深巷時,已經入夜了,月亮慢慢升起來,月光把那血照得發亮。
走到醫館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老儒在那裡等他,他背着女人到他跟前,老儒瞪大了眼睛,他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吳南,低低地問:“楠子,你這是?”
吳南把女人的頭發扒開,低低應道:“先生,我找到我娘了。”
老儒瞧見他渾身的血迹,怔了半天沒有言語,他長長地歎氣,說:“快走,我們今夜便要出鎮去。”
他們果真連夜出了鎮子,天微微亮的時候,在原來那個小村莊的墳地裡,吳楠父親的墳邊上,吳楠把吳母埋了進去,他想了一下,找了塊木闆來,在上面刻下“母吳齊氏之墓,子吳楠立”把木闆同他父親那塊木牌重合到一起。
老儒歎着氣,他叫吳楠到他屋裡換了衣服,他拿出一枚翠玉扳指來,遞給他,對他說:“老夫對不起你們母子。這是當年你父親贈與老夫的,老夫如今實在受之有愧。”
吳楠搖了搖頭,把那玉扳指推回去:“先生不必自愧,此事實在與先生無關。這扳指既是父親所贈,身為人子實在沒有拿回來的道理,還請先生收下。”
老儒歎着氣,又是幾次推脫不成,隻好先收下,道:“老夫便暫時保管吧。”
他看着吳楠,道:“此地不可久留,老夫于平城有一老友,你既再無親故,若當真還信得過老夫,便随老夫投奔他去吧。”
吳楠答應了。
老儒那老友,便是老李頭,平城裡的老捕快,老儒帶了吳楠找到他,已是半年之後,那時老儒渾身褴褛,瞧見他隻低低歎氣,頭一句是:“老朋友,昔日之争,怕是我錯了。”
老李頭本是歡喜地笑着,聽了這話,把那笑容斂了起來,問他:“你這是?”
老儒擺了擺手,拉着吳楠向他行禮,說:“我如今身弱,怕是命不久矣,煩勞你今後好好照護這孩子,算是幫我贖些罪孽。”
老李頭毫不猶豫便答應了,那老儒不願留宿在老李頭家裡,愣是帶着吳楠去貧民窟做了乞丐,他也果真是體弱,不過一年,便病逝了。
吳楠從此在貧民窟長大,老李頭也果真照護他,又見他武藝高強,有心拉他為官府縣衙做些事情,十年之後,他便承了老李頭的位置做了捕頭。
那是一日夜裡,吳南從外面回來,正看見老李頭坐在屋裡,他看着他,低聲說:“你何必要這樣做?”
吳南頓了頓,卻忽地揚起一個笑來:“被你知道了。”
老李頭歎道:“他們罪不至死。”
吳南冷冷地笑着:“有罪,怎便不至死?”
老李頭歎着氣,他站起來,說:“你如此下去,叫我如何向老友交代?你還是收手吧。”
吳南低聲道:“我為何要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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