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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此說來，托生為羅士信的魂魄，也就是自己曾經的兄長的魂魄，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海裡，而大海在千萬年的滄桑中，于無盡的撞擊裡，再次分離出了同樣的那滴水。可是……他還是他麼？呂仲明不知不覺走向前院，聽見爽朗的哈哈大笑聲，幾個武将正在給羅士信勸酒，羅士信滿臉酒意，卻十分高興，推開秦瓊道：&ldo;再喝老子就醉了！存心整我不成！&rdo;&ldo;别讓他跑了！&rdo;尉遲恭笑着說：&ldo;再罰三杯！&rdo;呂仲明站在院子裡，看着羅士信不說話。廳堂内數人看到呂仲明，秦瓊招手讓他過來，呂仲明隻是靜靜地站着不去，羅士信便推開人，走過來，臉上帶着英俊的笑容，一過來便搭着呂仲明的肩膀，摸了摸他的頭。&ldo;賢弟。&rdo;羅士信道：&ldo;哥哥今天成親了，不說句什麼？&rdo;呂仲明刹那感慨無數，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如何說起，兩人站在月色下，呂仲明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站在張須陀的軍營外，羅士信隻是看了他一眼，他便起身像個小跟班一般，追着羅士信跑出去。&ldo;哥……哥哥。&rdo;呂仲明道。羅士信的笑容有點尴尬，說：&ldo;你小子，大哥成親，你還吃味了不成？&rdo;呂仲明忙道：&ldo;不不……我替你歡喜，我……&rdo;他看着羅士信的雙眼，喃喃道：&ldo;我替你歡喜，真心的。&rdo;羅士信的眼眶有點發紅，看着呂仲明，繼而抱了抱他，說：&ldo;你也得好好過。&rdo;&ldo;嗯。&rdo;呂仲明和羅士信抱在一起，感覺十分奇怪，仿佛有一根線，無形中将他們連在了一起。按理說這輩子他們已經沒有血緣，羅士信也隻是一個單純的凡人，然而彼此的心跳之間，卻又有着某種不容明說的默契與暖意。&ldo;我去找你嫂子了！&rdo;羅士信拍拍呂仲明，說：&ldo;你玩得高興！&rdo;呂仲明把羅士信送到長廊前，目送他進了房，心中忽然有種惆怅，仿佛有什麼寶貴的東西，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卻從來沒發現，待得發現時，已經被人拿走了的失落感。尉遲恭站在遠處，看着呂仲明，卻沒有說話。呂仲明耷拉着腦袋，歎了口氣，擡頭看到将軍府後院小樓的樓梯，便循着它走上去，爬到屋檐上坐着。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一輪明月高挂，夜的喧嘩裡，都城明燈萬丈，鱗次栉比的屋頂排向遠方。尉遲恭也走上來，在呂仲明身邊躺下，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夜空。&ldo;成家立業，所以感慨？&rdo;尉遲恭笑着問道。&ldo;不是。&rdo;呂仲明喃喃道。他們靜了一會，尉遲恭閉上眼，一片花瓣不知從何處飄來，落在尉遲恭粗犷的眉毛上。&ldo;一個人，轉世以後忘記了所有的記憶。&rdo;呂仲明道：&ldo;他還是他麼？&rdo;尉遲恭笑了笑，不說話。呂仲明道：&ldo;譬如說上輩子的親人，朋友，愛人，父母……&rdo;&ldo;應該不是了吧。&rdo;尉遲恭悠然道：&ldo;死去就是結束，再轉世，則是新生，何必拘泥于過往呢？&rdo;呂仲明道：&ldo;我總是覺得，如果就這樣沒有了，總是有點可惜。&rdo;尉遲恭嘴唇動了動，懶洋洋地答道：&ldo;人來人往，父母子女，愛人，皆是陪你行走的過客。一條路，走上一輩子，便有聚有散，有歡笑的日子，也有離别……&rdo;&ldo;可我還沒有聚過。&rdo;呂仲明出神地說：&ldo;小時候被爹揍的時候，我總想着如果有個哥哥就好了。&rdo;尉遲恭笑道：&ldo;現在老天不就補償你了麼，給了你兩個哥哥，還要怎麼樣？&rdo;&ldo;也是。&rdo;呂仲明笑道：&ldo;你總是看得很開。&rdo;尉遲恭睜開眼，注視着呂仲明，呂仲明抱着自己的膝蓋，側過頭看他，尉遲恭喃喃道：&ldo;仲明，你長得真好看。&rdo;&ldo;人生來來往往，都是過客，有朝一日分開了，你就不怕舍不得我麼？&rdo;呂仲明道。&ldo;當然舍不得。&rdo;尉遲恭道：&ldo;世間但凡好的東西，總是會讓人舍不得的，有人舍不得就死，有人舍不得離開感情，舍不得這樣，舍不得那樣……于是心心念念，抓着不放，拼了老命一般在較勁，因為力道稍一松懈，手中的東西就要溜走，到得最後，心裡念着的，隻有為了不放開，使出來的九牛二虎之力，全然忘了手裡有什麼東西了。&rdo;&ldo;比起忘了我擁有的。&rdo;尉遲恭喃喃道：&ldo;我更甯願遭受這舍不得。&rdo;呂仲明也躺了下來，尉遲恭便伸出手臂，讓他枕着，把他攬在自己懷裡。&ldo;我在想，如果你是仙人，我是凡人。&rdo;呂仲明道：&ldo;大家換換，說不定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rdo;尉遲恭笑道：&ldo;我倒是也想過。&rdo;呂仲明：&ldo;哦？你怎麼想的？&rdo;尉遲恭道：&ldo;如果我是仙人，你走了，轉世了，那麼我就在群山大川之間走來走去，雲遊四海，說不定過個幾百年，又會碰上轉世後的你。&rdo;呂仲明道：&ldo;那個時候，我已經不是我了。&rdo;&ldo;你不是你。&rdo;尉遲恭低頭看着懷裡的呂仲明，又正色道：&ldo;你還是你，不管你是不是你，咱們還來得及重新認識，若能讨到你歡心的話，咱們也還來得及談談情，說說愛。&rdo;呂仲明笑道：&ldo;聽起來不錯。說不定某一天，咱倆也都轉世了，忘了前世自己是誰，喜歡過誰，碰巧又見面了。&rdo;&ldo;唔。&rdo;尉遲恭點頭道：&ldo;到了那時，又是另一個故事了，說不定你對我一見鐘情，癡男怨女，大多如此。&rdo;呂仲明哈哈大笑，以手撐着坐起來，說：&ldo;下輩子我可不能這麼容易答應你了。&rdo;&ldo;随你。&rdo;尉遲恭懶洋洋地說：&ldo;我猜下輩子你多半還是逃不掉的，不過與現在的我，可是無關了。&rdo;呂仲明躍下房檐，拍拍手，走了。又一朵花瓣在初夏的微風裡飄來，尉遲恭心中一動，轉頭看去，赫然發現更高的三樓房檐上坐着一個人，正是呂布。他手裡拿着一朵花，兩指挾着，輕輕旋轉，若有所思。尉遲恭忙坐起身要朝他行禮，呂布卻以食指在唇前漫不經心地作了個動作，化作一道金光，在空中變幻為金龍，飛向東天的萬裡明月，而皓月中懸浮着一個身穿黑袍的人影。麒麟與金龍彙合，站在它的龍頭上，滿月一側電光糾結射出，打開了一個玄門公道，金龍飛進玄門内，隻是一閃便即消失。呂仲明剛穿過走廊，便看見羅府外有人來報。&ldo;太子殿下！&rdo;一名文官上前，找到李建成，此刻李建成正在廳内坐着，與李世民喝茶閑聊。那文官湊到李建成耳畔要說話，李建成卻道：&ldo;直說就是。&rdo;文官看了廳内數人一眼，秦瓊正在替羅士信待客，程知節，徐世績等人也在，還有天策府内武将數人，文官隻得道：&ldo;陛下下诏，召回邢國公。&rdo;李建成瞬間就變了臉色，呂仲明剛走進來，恰好聽到這一句，眉頭微微擰起。&ldo;我進宮一趟。&rdo;李建成起身道。李世民點了點頭，沒有跟着李建成裡去，武将們目送李建成離開，廳内小聲議論，李世民便離開廳堂，走到花園裡。&ldo;敬德呢？&rdo;李世民問。尉遲恭從房檐躍下，問：&ldo;李密怎麼了？&rdo;尉遲恭極其聰明，見李建成神色不定離開，便猜到此事與李密有關，李世民解下印，說：&ldo;你回天策府一趟，帶着我的手書，馬上出城去追李密，務必截住我大哥的令。&rdo;&ldo;追上以後。&rdo;李世民又囑咐道：&ldo;接管他的兵權，将王世充截下來，讓李密走吧，不要再回來。&rdo;尉遲恭沉默片刻，房玄齡疾步趕來，站在李世民身後，朝尉遲恭使眼色，李世民卻早知他們暗中有計劃，怒道：&ldo;聽到沒有？不要殺他！留他性命！&rdo;房玄齡道：&ldo;殿下，此刻放走李密，無異于放虎歸山。&rdo;&ldo;李密已經窮途末路。&rdo;呂仲明的聲音響起，說：&ldo;瓦崗殺翟讓，已令他衆叛親離，想東山再起，沒有人會收容他，好歹是一世枭雄，依我之見，就讓他歸隐山林罷。&rdo;三人轉身看着呂仲明，李世民點了點頭，又看尉遲恭。尉遲恭隻得抱拳，帶着李世民的印走了。呂仲明卻知道尉遲恭不會這麼容易放過李密，這家夥從來不遵命令，隻做他認為對的事，要完成李世民安排的最後一步，這還遠遠沒有完。數人回到廳内，一時間心事重重，都沒有說話，羅士信去完婚了，武将們喝過酒也都告退了，剩下秦瓊、呂仲明、李世民三人還坐着。深夜裡，又有人前來回報，躬身道：&ldo;啟禀秦王，東宮的傳令官已經出城了，長孫大人回報，太子發令，撤回陛下的诏書，讓李密繼續東行。&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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