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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頁(第1頁)

魯肅大笑起來,又正色道:&ldo;他要出兵讨伐荊州了。&rdo;&ldo;現在不能去,&rdo;周瑜說,&ldo;恐怕今年有澇災,萬一長江漲水,回都回不來。&rdo;魯肅說:&ldo;這是去年大家都答應了的。&rdo;&ldo;你看現在的雨,&rdo;周瑜說,&ldo;下個沒完沒了的。&rdo;連日大雨,屋檐一直在朝下滴水,淅淅瀝瀝的。周瑜說:&ldo;這還不算,真下起雨來,荊州肯定也會得到消息。&rdo;&ldo;劉表老了,&rdo;魯肅說,&ldo;他那倆兒子又活得豬狗不如,現在不取,和拱手讓給曹操有什麼區别?&rdo;&ldo;現在去取,&rdo;周瑜正色道,&ldo;也要取得到才行。&rdo;魯肅和周瑜相互沉默許久,魯肅說:&ldo;你寫信給他吧,沒人勸得住他,何況是已經說好了的。&rdo;周瑜說:&ldo;正有此意。&rdo;&ldo;快當爹的人了,&rdo;魯肅又說,&ldo;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可得心裡有數。&rdo;周瑜點頭,回信過去。這次孫策的書信卻意料之外地簡單,隻讓他不必操心,到時候管好後方就行。周瑜接到信後,心道這是什麼意思?當即出發前往吳縣。此時孫策正聚集了一衆謀士,在研究進攻荊州的方向。&ldo;你來了。&rdo;孫策笑道。将近半年不見,孫策成熟了不少,仿佛帶着成年人的沉穩,不再是當初那個吊兒郎當的少年。他嘴角帶着些許胡須,朝周瑜點點頭。&ldo;今年入夏恐怕有暴雨,萬一長江漲水……&rdo;周瑜說。孫策擺手說:&ldo;不必擔心,正想叫你過來。&rdo;周瑜坐下,呂蒙朝周瑜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開口。孫策放下地圖,說:&ldo;我出征時,由你照看後方,小喬有孕在身,這邊大喬由咱倆的娘照顧,你就來回負責吳縣與丹陽數城,務必保證糧草供應。&rdo;周瑜沒有反駁,隻是點了點頭。&ldo;水軍由誰帶?&rdo;周瑜問。&ldo;張昭、朱治與魯肅。&rdo;孫策說,&ldo;如果前線情況有變,再由你發兵支援,吳縣交給誰我都不放心,現在由孫權代管,呂蒙為輔,一切變動,須得前往丹陽征詢你的意見。&rdo;&ldo;領命。&rdo;一衆部将道。&ldo;領命。&rdo;周瑜答道。他知道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孫策叫他過來,是給他派命令,而不是詢問他的意見。現在的孫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孫策,現在的自己,也不再是從前的自己。&ldo;你要習慣。&rdo;會後,魯肅朝周瑜說。&ldo;你要當心,&rdo;周瑜說,&ldo;這一仗絕不好打,雖然咱們的兵力占壓倒性的優勢,但危險往往就出在勝券在握之時。&rdo;&ldo;我知道,&rdo;魯肅答道,&ldo;但這一仗遲早要打。上個月張昭提議,先問過你的想法,主公當着一衆人的面說,你沒有野心,一定會勸。&rdo;周瑜歎了口氣,答道:&ldo;我何嘗不想早日發兵?隻是我們還有十年,這一仗若勝了,将直接将我們推到與曹操對壘的局勢,而現在吳郡的情況尚不明朗……不說了,我走了。&rdo;張昭沿着廊下過來,周瑜與魯肅站直,朝他行禮,張昭回禮。&ldo;子布兄。&rdo;周瑜說。魯肅連使眼色,周瑜卻當作看不見,張昭寒暄了幾句,周瑜又道:&ldo;這次的出兵,已經毫無商量的餘地了嗎?&rdo;張昭想了想,無奈道:&ldo;我們沒有說話的立場。&rdo;周瑜說:&ldo;我有一事相求,請子布兄為我在主公面前進言。&rdo;張昭沉默良久,最後點了點頭。周瑜馬不停蹄,當天又要回丹陽去,然而剛出城門,一騎快馬就追了上來。周瑜側頭一看,正是孫策。天空飄飛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兩人并肩縱馬疾馳,周瑜片刻不停,沿着官道一路前去。&ldo;喂!&rdo;孫策笑着喊道。周瑜冒着雨,回頭看了一眼。孫策說:&ldo;你在咒我出師不利嗎?公瑾!&rdo;&ldo;沒有!&rdo;周瑜說,終于放慢了馬速。孫策又說,&ldo;你還未曾祝我旗開得勝呢!&rdo;&ldo;祝主公旗開得勝!&rdo;周瑜大聲道,&ldo;步步為營,謹慎推進!&rdo;孫策笑了笑,在雨中停了下來,周瑜撥轉馬頭,表情嚴肅,看着孫策。&ldo;還是那模樣。&rdo;孫策笑着說,&ldo;唠唠叨叨,婆婆媽媽,能高興點不?&rdo;周瑜點點頭,說:&ldo;我盼你得勝歸來,不可貪功冒進。&rdo;孫策說:&ldo;算了!讨到你的一句吉利話,我這就走了!&rdo;孫策消失在雨裡,周瑜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許久,淋了一個時辰的雨,挪不開步去。數日後,周瑜回到丹陽,孫策率領一萬水軍,四萬騎兵,一萬步兵親征荊州,軍報流水一般源源不絕送來,直接送到周瑜府内。周瑜看過後先做批示,再交予吳縣執行,四輪信使快馬加鞭,往來穿梭兩地。周瑜知道此戰事關重大,甚至将影響到整個天下的局勢,常常是兩三個夜晚徹夜不眠,不住咳嗽。深夜裡,周瑜看得頭暈目眩,咳了幾聲,小喬過來為他披上外袍,拍拍他的背。&ldo;周郎,你多久沒睡了?&rdo;小喬皺眉道,&ldo;再這麼下去,孫郎沒打完仗歸來,你先得病倒了。&rdo;&ldo;不妨。&rdo;周瑜又猛咳幾聲,喝過藥湯,說,&ldo;待我看完軍情就去睡。咳嗽是舊時落下的病根,待打完這仗,調養數月就好。&rdo;天氣漸漸地涼了下來,又下了幾場雨,小喬說:&ldo;我聽信使說,這次長江上遊漲水了。&rdo;周瑜&ldo;嗯&rdo;了聲,眉頭深鎖,答道:&ldo;隻怕要無功而返了。&rdo;無功而返還算好的,最怕就是孫策陷在荊州。周瑜對上一次孫堅的進軍,有着本能的恐懼,生怕這兩父子都遭遇一樣的困局。然而三天後,軍情傳來,這一次是飛羽帶着信,直接停在了案前。局勢比周瑜所想的更為嚴峻‐長江上遊江水暴漲,釀成山洪,道路泥濘,崎岖難行,孫策在江陵城外吃了平生從所未有的一場大敗仗。江水爆發,蔡瑁的水軍與魯肅交戰,雙方僵持不下,最後一場戰遇到塌方,困住了孫策的步兵與騎兵。周瑜馬上親自前往吳縣,派呂蒙前去接應支援。然而江水越來越洶湧,最後孫策不得不撤了回來。大喬臨盆在即,孫策一敗塗地,帶着殘兵敗将回到吳縣。孫策收兵之日,雷電橫空而過,暴雨傾盆,回府後誰也不見,所有謀士都吃了閉門羹。周瑜淋得渾身濕透,站在門外敲了三下門。&ldo;出來喝酒嗎?&rdo;周瑜問。裡面沒有回答,周瑜又說:&ldo;勝敗乃兵家常事,為何直到現在還看不透?&rdo;孫策的聲音帶着冷漠的意味,答道:&ldo;所以在出戰前,周都督就知道此戰必敗了?&rdo;謀臣們頓時一凜,都知道孫策吃了敗仗回來,說不定要拿人開刀,卻沒有想到,會是最不可能被問責的周瑜。周瑜理所當然,似是早知有此一責,做了個手勢,謀臣們就都散了。周瑜獨自跪在雨裡,沉聲道:&ldo;我聽說袁紹率軍争官渡時,唯一出面阻止他與曹操開戰的人是他最親近的謀臣,田豐。&rdo;房内沉默。大雨嘩啦啦地下着,周瑜頭發搭着,一身官服全是水,濕淋淋地跪在雨裡。&ldo;結果袁紹出征前,&rdo;周瑜又說,&ldo;将田豐投入了大牢裡,讓他等自己獲勝歸來。&rdo;&ldo;聽到前線傳來敗仗消息時,獄卒恭喜田豐,說你算無遺策,主公果然敗了,這次他回來,定會好好待你,田豐卻大哭了一場,說,&lso;我命休矣!你以為以主公這樣的人,打了敗仗回來,還會留我性命嗎?&rso;&rdo;&ldo;&lso;若主公得勝,說不定還會将我從牢房裡請出來,奚落我幾句,依舊讓我服侍,現在落敗,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我。&rso;&rdo;周瑜撇去眼前迷蒙的水,又說:&ldo;是我未戰先言敗,斬了我不打緊。&rdo;&ldo;但主公不可學袁紹。&rdo;周瑜又說,&ldo;唯有兼聽谏言,方能少敗。主公敗了,我很高興,畢竟不似昔年楚霸王項羽,平生未嘗有一敗,敗之日,也是亡之時。如今荊州之戰,無功而返,主公得以稍作喘息,重新規劃。與曹操的隔江之戰,也勢必将推遲到至少十年後。&rdo;&ldo;此乃好事。&rdo;周瑜被大雨淋得不住發抖,喘息道,&ldo;主公若恨我,就賜我一死吧,我的孩兒來日依舊由主公撫養……周家已有後,周公瑾這條性命,隻要是交待在孫伯符手裡,怎麼死都一樣,何時取去,卻也無妨。&rdo;&ldo;隻要你高興。&rdo;周瑜最後說。連日擔心受累,案牍勞神,殚精竭慮,這夜跪在冰冷的傾盆大雨中,已令周瑜達到了極限。當年從函谷關下與孫策一别歸來時,周瑜便有傷在身,離開舒縣前往壽春時,更是帶病前行。此刻,周瑜的身體終于再禁不起傷神,他在雨水裡劇烈咳嗽,喘得幾乎下一刻就要死在院中,最後吐出一口血,昏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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