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聽到響動,開門出來。&ldo;公瑾!&rdo;孫策大驚道,&ldo;快醒醒!&rdo;數日後,周瑜醒來,卻是在丹陽。孫策請了名醫為他看護,本想留周瑜在吳縣休養調理,小喬卻憂心忡忡。小喬懷孕在身,大喬生怕她過度擔憂,又不禁車馬颠簸,引發小産,便将周瑜送回了丹陽。&ldo;你這個病,說重,倒也不重。&rdo;大夫說,&ldo;然而心肺受損,來日卻是纏人。&rdo;周瑜點了點頭,他也是學醫出身,身體如何,自己說不得心裡最清楚。大夫又道:&ldo;必須好好調養,否則到了四十歲以後,麻煩隻會越來越多。&rdo;小喬道:&ldo;周郎就是想得太多,該回舒縣調養了。&rdo;大夫說:&ldo;切忌情緒郁結,殚竭精神,少批公事,少喜,少悲,謹記。&rdo;周瑜應了,大夫給小喬把脈,預測下産期,便收拾藥箱走了。過得數日,周瑜已能行走,每天便披着袍子,呆坐在廳内,琴也不彈,對着廳外出神。&ldo;來日咱們的孩子叫什麼?&rdo;小喬問。&ldo;讓娘給起名字吧。&rdo;周瑜說,&ldo;要麼問問伯符。&rdo;小喬笑着說:&ldo;那邊送了帖子過來,讓你先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可先選個。&rdo;周瑜&ldo;嗯&ldo;了聲,又問:&ldo;吳縣如何了?&rdo;&ldo;那邊鬧過一次,&rdo;小喬答道,&ldo;也歇了會兒。魯子敬來看過,說年前不會再發兵了,孫郎就是氣悶,讓人陪他去逛逛,作點抒解。娘說待孩兒出生了,再一同回去坐月子。&rdo;&ldo;行。&rdo;周瑜說。膏盲又是一年秋去冬來,待到雪融之時,孫策的兒子出生了,周瑜給他選了個名,叫孫紹。周瑜也喜獲麟兒,孫策為周瑜之子起了個名,喚作周循。&ldo;吳縣那邊送了信來。&rdo;小喬說,&ldo;孫郎今日出外打獵,要來看看咱們。&rdo;周瑜說:&ldo;怎麼又去打獵,都當爹的人了,也不在家裡歇着。&rdo;小喬:&ldo;預備他來住幾天?&rdo;周瑜說:&ldo;我來安排吧,你還在坐月子,多歇會兒,别操勞了。&rdo;這是上次孫策與周瑜分别後,過了半年後的彼此再見面。周瑜心中忐忑,不知有話該如何說起,一面咳嗽,一面吩咐人去設宴,打掃廂房,等待孫策。一下午,周瑜心神不定,不知孫策此次來有何用意,也許是孩子出生了,上次鬧得甚僵,頗有重歸于好之意。也許隻是單純過來看看……也許是想起他了。周瑜在廳内撫琴,心裡說不出地煩躁。未幾,琴弦崩斷一根,他也不想勞神去接,咳了幾聲,便靠在榻前睡了。臨過午時做了個噩夢,猛然驚醒,卻一時想不起夢裡所見,如此昏昏沉沉地,從上午坐到黃昏。手下已排開酒席,孫策卻遲遲未到,周瑜讓小喬先吃了,自己坐着等他。天氣甚冷,空中飄着細雪,直到掌燈時分,酒已暖過三次,菜肴也早已涼透。看來孫策是不會來了,周瑜心情甚抑郁,也不想吃飯。直到初更時分,外面馬蹄聲傳來,周瑜便整理了長袍,起身去迎。長街燈火璀璨,進府内的卻不是孫策,而是信使。&ldo;報‐&rdo;&ldo;不來了嗎?&rdo;周瑜随口道,&ldo;罷了,不用說了。&rdo;周瑜轉身,要返回廳内,信使急促喘息,答道:&ldo;将軍今日離城打獵,在往丹陽途中,受刺客襲擊……&rdo;周瑜蓦然一震,剛要轉身,一柄利刃已到了背後!周瑜心神大震,險些着了刺客的偷襲,倏然轉身,隻見刺客目露兇光。周瑜大吼一聲:&ldo;來人!&rdo;周瑜沖進了廳堂内,一盞茶杯飛去,緊接着&ldo;唰&rdo;一聲掀翻了案幾,杯壺射出。争得那瞬間喘息後,他抽出赤軍劍,揮手一掠,刺客退後,門外守衛沖來。廳内一片混亂,刺客已被制服,周瑜道:&ldo;别殺他!&rdo;刺客發出充滿恨意的笑聲,周瑜說:&ldo;捆起來。&rdo;刺客緩緩低下頭,沒了聲息,周瑜一驚,上前檢視,隻見刺客牙關間藏着毒藥,咬破毒囊後頃刻就死,已搶救不及。這到底是什麼人?周瑜未曾想過有人如此痛恨自己,回過神時再看那人的兵器,上面帶着劇毒的藍光,一時隻覺後怕,若是被這兵器劃破皮膚,隻怕是見血封喉。&ldo;報‐&rdo;又一名信使前來。夤夜間,周瑜的心髒猛烈跳了起來。&ldo;太守大人,&rdo;那信使道,&ldo;孫将軍出城打獵遇刺,已撤回吳縣。&rdo;信使交上一個匣子,左右打開,裡面是一杆帶着血的斷箭。&ldo;何處中箭?&rdo;周瑜顫聲道,感覺那聲音已經不屬于自己了。&ldo;面部中箭。&rdo;信使道。周瑜說:&ldo;情況如何?&rdo;信使道:&ldo;傷及兩頰,未中要害。&rdo;周瑜稍稍定神,虛脫一般地靠在廊前,小喬從一側現身,臉色蒼白,顯是受到了驚吓。深夜裡,周瑜打發那信使回去,回房開始收拾東西。&ldo;太危險了,&rdo;小喬說,&ldo;周郎。&rdo;周瑜一邊準備包裹,一邊說:&ldo;得過去看看,否則不放心。&rdo;小喬一手按在周瑜的包袱上,兩人對視良久,最後小喬沒他辦法,說:&ldo;路上小心。&rdo;周瑜點了點頭。離開丹陽時,他帶了兩百名士兵,連夜趕路,取官道前往吳縣,跑得戰馬疲憊。抵達吳縣時,周瑜險些雙膝軟倒。太守府内,孫權正與一群謀臣坐着,外頭回報周瑜來了,所有人停了交談。&ldo;怎麼樣?&rdo;周瑜問,&ldo;大夫呢?&rdo;孫權眼眶通紅,周瑜見整個廳裡肅穆,頓時心如死灰。&ldo;不是說射中面部嗎?&rdo;周瑜聲音發着抖說,&ldo;這麼嚴重?&rdo;一名大夫說:&ldo;射中将軍的箭帶着淬血鏽毒,傷口腐化嚴重,隻能用藥止住,并無解藥。&rdo;另一名大夫說:&ldo;眼下是冬季,腐血能止住,并未有性命之虞,都督請安心。&rdo;周瑜問明情況,先去後堂拜了自己母親與孫夫人,又見了大喬一面。大喬哭得喘不上氣,說:&ldo;你勸勸他,我看他……連死的心思都有了。&rdo;周瑜說:&ldo;隻是傷及臉,不會有事的,想開了就好了。&rdo;大喬哽咽道:&ldo;房間裡的鏡子都撤了,就怕他一時想不開。&rdo;&ldo;我看看,&rdo;周瑜低聲道,&ldo;都别作聲。&rdo;大喬帶着周瑜來到孫策房外,周瑜透過窗格,朝裡望去,隻見昏暗的室内,榻上一動不動地躺着個人,包了滿臉繃帶。&ldo;我知道了。&rdo;周瑜回來以後朝大喬說。&ldo;他不讓人看他的樣子,&rdo;大喬說,&ldo;我給他換藥他也不願意……&rdo;&ldo;我來負責照顧他。&rdo;周瑜說。周瑜出外去,吩咐人拿了黑布條來,在廊前站了一會兒,将黑布條蒙在自己的眼睛上,走到孫策房外,推門進去。&ldo;滾出去!&rdo;孫策喝道。&ldo;我。&rdo;周瑜摸索着關上了房門,發出生澀的吱呀響聲。周瑜臉色蒼白,站在同樣蒼白的天光下,朝孫策笑了笑,蒙着眼睛。&ldo;你……&rdo;&ldo;我。&rdo;周瑜想了想,說:&ldo;肝氣受阻,雙目發赤,大夫給我敷了些藥,讓我休養幾月。&rdo;&ldo;伯符?&rdo;周瑜聽不到聲音,又問。孫策沒有答話,周瑜摸着房内擺設,緩緩過去,摸到了坐在榻上的孫策的手。周瑜的手掌冰涼,孫策的手指發熱,慢慢地蜷了起來。周瑜跪在地上,直立着身子,摸到孫策的脈門,給孫策把脈,眉前的黑布條濕了一塊。&ldo;發燒不?&rdo;周瑜說。孫策依舊沒有回答,就像個死人一般,周瑜摸着他的膝蓋起來,坐在他身邊,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孫策長歎一聲,最後倚在周瑜的肩頭,周瑜便伸出手,将他攬着,彼此靜默。&ldo;痛嗎?&rdo;周瑜問。孫策靜了許久,說:&ldo;我對不起你,公瑾。&rdo;周瑜答道:&ldo;這誰包紮的,沒包好。&rdo;孫策答道:&ldo;我讓他們包的。&rdo;孫策頭上、臉上都是繃帶,面部傷勢還未愈合,現在用繃帶捂着,隻會流膿腐爛。最好的方式是以清水洗後上藥,再敞開,冬季愈合得快,不易腐爛。&ldo;解開吧。&rdo;周瑜說,&ldo;解開好得快點。&rdo;周瑜伸手去揭孫策的繃帶,繃帶和肉黏在一起,他不敢用力,孫策隻握着周瑜的手,握得甚緊。周瑜什麼都看不見,自然也使不上力,咳了幾聲,全身發抖,問:&ldo;痛?&rdo;&ldo;麻。&rdo;孫策說,&ldo;這箭帶毒。&rdo;周瑜說:&ldo;把傷口洗一洗,外傷包紮,須得加倍小心,消毒後方可安心。&rdo;孫策什麼也沒說,周瑜漸漸地把繃帶揭了下來,摸到他的肌膚時,又覺滾燙,顯然炎症未消,傷口感染,還在發燒。周瑜出外吩咐人用炭火燙過的銅盆打一盆燒開的水進來,待涼後親自小心地給孫策洗滌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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