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現在考慮清楚還來得及。&rdo;孫策說,&ldo;殺不殺?&rdo;&ldo;成婚之日,&rdo;周瑜說,&ldo;饒他一命吧,赦了他,将他流放到交州去。&rdo;孫策嘴角微微一扯,冷笑。&ldo;帶許貢上來。&rdo;孫策吩咐道。孫策這個表情,周瑜頓時就有不祥的預感,果然,許貢面如土色,一身囚服被扔在廳堂下,渾身哆嗦。&ldo;主公,&rdo;周瑜說,&ldo;聽我一言,行不行?&rdo;孫策說:&ldo;許貢,這封密信可是你寫的?&rdo;許貢伏身在地,顫聲道:&ldo;主公饒命……饒命……&rdo;&ldo;你手下能人輩出,&rdo;孫策嘲笑道,&ldo;雞鳴狗盜雲集,為了截住你這封信,我衛隊裡死了一十七人。&rdo;周瑜又是一凜,孫策怒道:&ldo;饒了你性命,誰來給我的部下償命!拖出去,斬了!&rdo;許貢大聲慘叫,周瑜色變道:&ldo;主公!&rdo;孫策擡手,顯然是倔強脾氣又犯了,誰的話也不聽,周瑜眼看着許貢被架了出去。&ldo;說吧。&rdo;孫策眉頭一揚,朝周瑜笑了笑。&ldo;今夜新婚大喜,&rdo;周瑜說,&ldo;不可,殺人乃是兇兆,主公!許貢是朝廷命官,黨羽衆多,雖死有餘辜,但會稽、餘杭一帶未穩,恐怕來日會有反撲,不如先挨個剪除,将他留至最後……&rdo;外面傳來一聲悶響,許貢的慘叫與周瑜的力勸戛然而止。周瑜不再說下去,行了一禮,告辭。黃昏之時,婚禮齊備,賀儀停當,吳縣燈火通明,全城點起花燈,慶賀城主孫策、都督周瑜各自完婚。兩名新郎官沒有交談,各穿着黑紅的婚袍,并肩穿過花燈旋轉的長廊,走進廳内。一切虛幻得宛若一場五彩缤紛的夢,光華映在周瑜的眉眼間,仿佛化作了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無數感受。孫策笑着朝道賀的群臣拱手,連聲道同喜同喜,魯肅在身後跟着,将他們送進了拜堂的廳内。&ldo;我曾想過,此生是不娶妻,不生子的。&rdo;周瑜說。&ldo;别說傻話。&rdo;孫策自若道。周瑜又說:&ldo;小時候,孤山啞大師,說我命中注定,不會成家,隻會立業。後來我想了想,不如輔佐你一生,待得你用不着我的時候,我便依舊上孤山去,守着那座啞寺,晨鐘暮鼓,等你上來喝茶。&rdo;孫策的表情頗不自然,周瑜又道:&ldo;既是你替我成了這樁婚……&rdo;兩人站在廳前,等候新娘,周瑜随手給孫策整理婚袍,又單膝跪下去,綁好他的靴帶。&ldo;說不得便蹭一蹭你的喜氣,一同成婚了。&rdo;周瑜說。&ldo;公瑾,&rdo;孫策說,&ldo;你常說我像小孩兒,可是看看你自己,你才是最長不大的那個,男人哪有不成婚的?&rdo;周瑜笑了笑,答道:&ldo;娶了媳婦,可得穩重點,多聽聽媳婦的話,别像對我這麼對大喬,别再冒失了,心也收收罷。&rdo;孫策似乎要再說點什麼,一時間千頭萬緒,在通紅的燭火下,既是惆怅,又是憂傷,還帶着點點不忍。他的眉頭擰着,看見周瑜朝後退去,伸手來握,周瑜卻不動聲色地一避。&ldo;公瑾。&rdo;孫策忽然道。這時候,廳堂的門開了。女眷簇擁着大小喬進來,周母與吳氏登堂。孫策與周瑜同時擡眼,望向門外。孫策玉樹臨風,周瑜俊雅無俦,孫策之俊就像皓皓晴空,蒼鷹意氣;周瑜則猶如青松矗立,沉穩如山。&ldo;親迎婦至‐‐&rdo;司儀唱道。孫策與周瑜一同上前,伸出手,牽住大小喬的手,牽入廳内,外頭起哄聲不絕,魯肅與張昭給女眷們派喜食與彩封,一時間整個府上的人都圍在外頭。&ldo;拜高堂‐‐&rdo;兩名新郎與新娘,同時跪下,伏身拜兩位母親。&ldo;合卺‐‐禮成‐‐&rdo;雙喜這夜下起了百年不遇的大雪,天地間沙沙作響,深夜裡,紅燭将熄,琴聲傳出。琴聲洋洋灑灑,猶如一幅巨大的畫,在山巒間、大地上展開。孫策圓房後,坐在房内喝了母親送過來的湯。琴聲漸遠,仿佛帶着告别之意,海闊天空,漸入遠境。孫策幾番猶豫,要起身離去,大喬問:&ldo;怎麼啦?&rdo;孫策想了想,問:&ldo;湯也送過去了嗎?&rdo;大喬笑道:&ldo;送了,想說什麼就去說吧,我看你倆一刻也離不了的。&rdo;&ldo;罷了罷了。&rdo;孫策說,&ldo;禮前就天天在一處,先不去管他,睡罷。&rdo;&ldo;周郎?&rdo;小喬柔聲道。周瑜将琴蓋住,回頭說:&ldo;你願意陪我去丹陽嗎?&rdo;小喬笑了笑,答道:&ldo;嫁給你了,自然跟着你走的。&rdo;&ldo;你父親,姐姐……&rdo;周瑜想了想,說。&ldo;丹陽離這裡又不遠。&rdo;小喬說。小喬的聲音很好聽,就像靜夜裡流淌的一冽清泉,令周瑜心裡的冰雪漸漸地化了。翌日鳥鳴不絕,寒梅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小喬與大喬前來見舅姑,孫權還沒征戰歸來,隻有孫尚香代替兩家人接了婦饋禮,又拜過高堂。早飯時,周瑜說:&ldo;近幾日我就動身回丹陽去了。&rdo;孫策一怔,拿着筷子的手凝在半空。&ldo;孫權一走,剩下呂蒙,&rdo;周瑜說,&ldo;我不放心。&rdo;孫策說:&ldo;原想着出兵荊州時,問問你意思。再過幾個月走不成?&rdo;氣氛有點僵,周瑜望向兩位母親,似乎在征求周母的意見,周母卻說:&ldo;我就留在吳縣罷,先不去耽擱你倆小日子,有孫夫人在,也好說說話。&rdo;周瑜點點頭,孫策的臉又沉了下來,說:&ldo;那就去吧。&rdo;周瑜還沒來得及出發,孫權就回來了。孫策成婚第一日,孫權緊趕慢趕的,終于抵達,卻錯過了昨夜婚期,孫策再次大發雷霆,讓孫權跪在滿是雪的院子裡,教訓了一頓。周瑜讓人收拾了東西,換上官服出來,經過院前時看了孫權一眼。孫權在自己哥哥面前倒是怕了,支吾幾聲,擡眼看着周瑜。周瑜笑着說:&ldo;我可是被你給害慘了。&rdo;孫權說:&ldo;曹丕他爹說……來日請你喝酒。&rdo;周瑜擺擺手,說:&ldo;這酒不喝也罷,不敢喝他的酒。&rdo;孫權笑了起來。周瑜說:&ldo;來見過你嫂子,我這就走了,回丹陽去,好好跟着你哥,别再激他生氣了。&rdo;孫權起來,與小喬互行一禮,周瑜便率軍離開吳縣。回丹陽時,又與呂蒙交接了城中事宜,臨别時,周瑜再三叮囑,回去一切須得謹言慎行。回到丹陽後,周瑜忽然就有種回到自己家松了口氣的感覺,一切沒人看着,也無人管着,每日撫撫琴,讀讀書,小喬雖是世家之女,卻将府上一應事照料打點得極好。冬去春來,今年不再有災荒,也不再有兵禍,一切恍如隔世,吳縣雖然距離丹陽不遠,消息卻仿佛離了上千裡。在周瑜的治理下,丹陽屯糧百倉,井井有條。常有文士慕名前來,周瑜便每月初一、十五在府中設文宴,與文士們講論天下大事。多年前荒廢的醫術,也漸漸撿起來了。唯一令他挂心的,是今年荊州局勢。若能取下荊州,曹操與孫策将劃江而治。不知不覺間,當年的宏願,走到如今,竟是已走了将近一半。年後,吳縣傳來消息,大喬有了身孕,小喬喜出望外,周瑜問:&ldo;要回去探望嗎?&rdo;小喬說:&ldo;再過段日子吧,你不是還有事做嗎?&rdo;周瑜正在設法朝會稽送信,籠絡吳南大族,眼見要有成效了,待到孫策發兵時,也好作呼應。既約見了會稽的地方大族,周瑜一時半會兒也走不開。&ldo;要麼我派人送你過去?&rdo;周瑜問。小喬說:&ldo;等你一同去。&rdo;孫策除了送信來,還送了個匣子,小喬莫名其妙,打開匣子看,裡頭是一捆線。&ldo;這是什麼意思?&rdo;小喬笑道。周瑜沒說話,片刻後答道:&ldo;收起來吧。&rdo;&ldo;這不是放風筝用的線嗎?&rdo;小喬又說。周瑜說:&ldo;他的意思是,我是挂在廳堂裡的那隻風筝,他手裡,握着牽着我的線,他讓我回去,我就得回去。&rdo;小喬笑了起來,收起線。周瑜又歎了口氣,回信給孫策,沒有一個字,整張宣紙上面畫了兩個小孩在竹筏上放風筝。直到六月間,小喬也懷孕了,周瑜大喜,馬上寫信,這回換了魯肅登門。魯肅一本正經地說:&ldo;告訴你個喜事。在這之前,小喬也有身孕了?&rdo;周瑜&ldo;嗯&rdo;了聲,魯肅說:&ldo;你娘和孫家老夫人點頭了,若是一男一女,就指腹為婚。&rdo;&ldo;兩個男孩呢?&rdo;周瑜問。&ldo;自然就是你和伯符這樣了。&rdo;魯肅說。周瑜笑道:&ldo;這日子可不好過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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