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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涓凝目看了她片刻，笑道：&ldo;早聽說江姑娘秀外慧中，今日一見，果然。&rdo;崔亮清醒過來，也長身一禮：&ldo;平州崔亮，拜見王妃。&rdo;董涓還禮，柔聲道：&ldo;崔軍師切莫多禮，你是王爺左膀右臂，更是王爺的知己好友。年關将近，我備了一壇上好的&lso;蘭陵醉&rso;，請崔軍師和江姑娘笑納。&rdo;崔亮沉默片刻，道：&ldo;多謝王妃。&rdo;董涓再看了看江慈，目光在她腹部停了一瞬，若有所思。崔亮看得清楚，忙道：&ldo;小慈，你去将&lso;三脈經&rso;默出來，明日我要問你。&rdo;江慈也覺室内氣氛有些怪異，便接過酒壇回了西廂房。崔亮出屋，走到院中，董涓跟了出來。崔亮退後幾步，立于藤蘿架下，微微欠身：&ldo;王妃，你我男女有别，不宜獨處，還請王妃早些回去。&rdo;董涓微微仰頭，看着他一如昔日明朗的面容，歎了口氣，道：&ldo;那你和她呢？不是男女有别嗎？&rdo;崔亮别過臉去，口中急道：&ldo;她是我的妹子，自然不同。&rdo;董涓一笑，輕笑聲也一如往日，崔亮聽得心中一酸，硬生生地克制住想轉過頭去直視着那張端麗臉龐的欲望。董涓幽然歎了口氣，道：&ldo;你還會去遊曆天下嗎？&rdo;&ldo;也許會吧，眼下還沒有什麼打算。&rdo;崔亮低頭道。董涓也低頭，輕聲道：&ldo;你若去，将來寫了遊記，還會借我一觀嗎？&rdo;崔亮沉默，良久方澀澀道：&ldo;王妃若是想看，崔亮必當相借。&rdo;&ldo;那就好。&rdo;董涓再無話說，盯着自己的鹿皮靴看了許久，歎了口氣，默然轉身。崔亮下意識伸了伸右手，卻見園門開啟，裴琰走了進來，忙退後幾步。裴琰見董涓迎面而來，微微一愣，董涓笑道：&ldo;王爺可是來找崔先生飲酒？正好，我剛送了一壇&lso;蘭陵醉&rso;過來。&rdo;&ldo;有勞王妃了。&rdo;&ldo;王爺請便。&rdo;董涓施了一禮，微笑着與裴琰擦肩而過。江慈弄了幾個小菜，端來一盆炭火，又幫二人将酒熱好，仍舊回了西廂房。裴琰替崔亮将酒杯斟滿，歎道：&ldo;還是你這西園自在。&rdo;崔亮握着酒杯出神，裴琰也有心事，二人許久都未說話，直到炭火爆起一團灰塵，這才醒覺。裴琰笑道：&ldo;幹脆，日後我還是到你這西園吃飯好了。&rdo;崔亮忙道：&ldo;王爺，您剛成親，可不能冷落‐‐&rdo;轉眼想起這是人家夫妻間的事，便說不下去。裴琰放松身軀，仰頭喝下一杯酒，歎道：&ldo;朝中之事，一步都不能行錯，子明還是來幫我吧。&rdo;崔亮默默飲着，道：&ldo;王爺，不是崔亮不願入朝幫你，實是我的性情，不喜這些明争暗鬥。崔亮今日也有幾句話想勸王爺。&rdo;&ldo;子明請說。&rdo;&ldo;王爺，自古權力争鬥，苦的卻是百姓。即使是太平年間，朝廷的每一項政策都決定着萬千百姓的生死存亡。以&lso;攤丁法&rso;為例，先皇本意是增加朝廷稅銀，同時制約各地士族吞并土地、蓄養家奴。可各世家貴族呢，又想盡辦法将稅銀攤到佃農的身上。由河西回京城的路上，亮曾詳細了解過，有多個州府已因此事導緻佃農外逃，田地荒蕪。&rdo;&ldo;确是如此，可眼下要廢除&lso;攤丁法&rso;，有一定困難。&rdo;&ldo;王爺，崔亮鬥膽說一句，這困難，并非因為這是先皇頒布的法令，而是因為要顧及朝中各方勢力的利益！&rdo;裴琰呵呵一笑：&ldo;子明倒是比在朝中的某些人還要看得透徹，所以我說，子明，你若入朝來幫我，這樣―――&rdo;崔亮打斷了他的話：&ldo;王爺，崔亮今晚說這個，隻是舉個例子。崔亮希望王爺以後在照顧各方勢力的利益的同時，也要多關注民生民計，以百姓為重！&rdo;裴琰覺崔亮今晚有些異樣，笑道：&ldo;那是自然，此次華桓之戰，我也親見百姓的疾苦，自當如此。&rdo;&ldo;我就怕王爺将來眼中隻有裴氏一族，隻有朝堂的權力，而看不見權力陰影下的千萬百姓啊！&rdo;崔亮喝了口酒，眉間隐有惆怅，又輕聲道：&ldo;王爺，《天下堪輿圖》我這幾日便可繪好，礦藏地我也會一一标注，但亮有一言，想告之王爺。&rdo;&ldo;子明請說。&rdo;&ldo;以銅礦為例，亮希望王爺不要為了一時的利益，而濫采銅礦，也不要為了制約他人，而故意造成銀錢短缺、市币失衡。還有這地形圖，崔亮希望王爺将來是用它來守疆護土，保護萬千百姓，而不是用作争權奪利的工具。崔亮懇請王爺，日後少考慮一族之利益，多考慮百姓之艱難。望王爺助帝君優恤黎庶，與民休息，勤修仁政，慎動幹戈。崔亮在這裡謝過王爺了！&rdo;說罷，他長身而起，深深地揖了一禮。裴琰忙面容一肅，還禮道：&ldo;子明之話，裴琰定當記在心間。&rdo;崔亮不再說，隻是默默地飲酒，裴琰見他怅然若失的樣子，心中一動，笑道：&ldo;子明，說實話，你也該成家了。若有心儀的女子，我幫你去保媒。&rdo;崔亮再喝下一口她親手送來的酒。酒入愁腸，化作利刃，要割斷過往的一切。崔亮笑了笑：&ldo;不瞞王爺，我是曾有過心儀的人，不過她已嫁作人婦，一切都過去了。&rdo;裴琰被他這話觸動心事，便也不再說話，二人默默飲酒，直至酒幹菜盡，都有了幾分醉意。一四一、故人長絕裴琰将崔亮扶至房中躺下，江慈進來，道：&ldo;怎麼醉了？&rdo;&ldo;小慈。&rdo;裴琰轉過身，凝望着她。江慈覺他眼中有着不同平時的熱度，忙退後幾步，道：&ldo;王爺，時候不早，您該回去歇着了。&rdo;&ldo;那你送送我。&rdo;裴琰走至藤蘿架下，停住腳步，忽然轉身，江慈見他盯着自己的腹部，下意識遮了一下，瞬即知道他已看了出來，便放開手，平靜道：&ldo;王爺慢走。&rdo;&ldo;小慈，你打算怎麼辦？&rdo;裴琰的聲音很柔和。江慈道：&ldo;崔大哥再授我一年醫術，我便可開間藥堂，華朝也不乏女子行醫，這個挺适合我的。&rdo;&ldo;孩子呢？&rdo;江慈微微仰頭，望着夜空，輕聲道：&ldo;他會在天上看着，看着我将他的孩子撫養成人。&rdo;裴琰心中微酸，卻仍艱難開口：&ldo;小慈，開藥堂很辛苦，你一個人撫養孩子也不容易，不如你，留在王府吧。&rdo;江慈一愣，裴琰望着她，用從未有過的柔和語氣道：&ldo;小慈，你留在這西園，就不要再走了。&rdo;江慈聽出裴琰言下之意，未料他竟作出如此決定，一時說不出話來。裴琰隻道她在猶豫，低聲道：&ldo;三郎若是看到你和孩子有了着落，他也會安心的。&rdo;寒風拂過，他解下身上狐裘，披在江慈肩頭。江慈低頭，二人同時怔住，這狐裘，正是去年那件銀雪珍珠裘。良久，江慈方擡頭望着裴琰：&ldo;王爺，我想求您一事。&rdo;裴琰聽她聲音十分輕柔溫娈，不似這段時間以來的冷清，心中一蕩，微笑道：&ldo;好，不管何事，我都答應你。&rdo;江慈眼圈漸紅，輕聲道：&ldo;後日是除夕，我想，想到他住過的地方看一看，走一走。&rdo;裴琰怔住，她的話語，是他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見過的癡情，終自己一生，可會有一個女子這般待自己？見江慈落下淚來，他慢慢伸手，替她拭去淚水，柔聲道：&ldo;好，我答應你，衛府和子爵府都封着，我後日帶你去。&rdo;她的面頰冰涼，淚水卻滾燙，這冰熱相煎的感覺，長久存留在他的指間‐‐除夕這日，卻又下起了大雪，未時末，街道上便再無行人，西直大街東面，一輛錦簾馬車緩緩行至原一等忠勇子爵府門前。崔亮和裴琰跳下馬車，二人同時伸手，将江慈扶下。見江慈穿得有些單薄，也未披狐裘，裴琰道：&ldo;怎麼不披了狐裘出來？&rdo;江慈卻隻是凝望着子爵府門口那白色的封條，嘴唇微顫，裴琰揮了揮手，童敏過去将封條扯下。一衙役持刀過來，喝道：&ldo;什麼人？！敢擅扯禦封？！&rdo;童敏出示手中令牌，那人惶恐不安，退了回去。崔亮低聲道：&ldo;小慈，進去吧，看過了，你就不要再想了，好好過年，明年好好地将孩子生下來。&rdo;江慈低泣着點頭，崔亮扶着她踏上積雪覆蓋的石階，裴琰跟在後面。江慈回頭，輕聲道：&ldo;王爺，我想和崔大哥進去，您在外面等我們吧。&rdo;裴琰微愣一下，轉而道：&ldo;好。&rdo;又道：&ldo;你們看看就出來吧，府中還等着咱們回去吃年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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