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不清她究竟問了裴琰一個什麼問題,他緩緩地退出人群,退出喜房,慢慢地走向王府後院。頭頂的月亮又圓又亮,園中的梅花開得嬌豔。花好月圓?也許,便是這樣的夜晚吧。紅燭高照,裴琰笑着接過喜娘遞上的酒盞,笑着與自己的王妃交臂而纏、一飲而盡,又笑着任喜娘将自己和她的衣襟結在一起。待喜房内再無他人,裴琰笑容漸斂,解開二人衣襟結扣,腳步踉跄,走至床後的小屋中,不久,便傳來他的嘔吐聲。良久,他方踉跄着走出,滿面酡紅,話語也有些打結:&ldo;這幫兔崽子,遲早,遲早一個個鬧回來!&rdo;董涓見他步伐踉跄,猶豫片刻,過來将他扶住。裴琰似是站立不穩,一到床邊,便倒在床上,不到片刻功夫,便沉沉睡去。紅燭爆出一團燭花,董涓坐于桌前,聽着身後喜床上的男子稍顯沉重的呼吸聲,聽着院外隐隐傳來的歡笑聲,悄無聲息地歎了口氣。十四歲那年,看着心中記挂着江先生的姐姐無奈地嫁給太子,她便知道,自己也終有一日,要嫁入某個大臣或是世族家中,成為董家維系地位的紐帶。從此,她便告誡着自己,做一個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婚姻大事一切依從父母之命,如姐姐一般,為董氏一族盡心盡力。她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淡定。董府的下人們,也越來越看不透這位二小姐,當董夫人病重,她以十六歲的年紀持家,下人們卻從不敢在她面前有一絲懈怠。但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老成持重的少女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她愛看書,尤其是山水筆記,她一直向往着傳記中的名山大川,她想象自己像風兒一樣,自由地拂過原野,拂過山巒。一日,她走出學士府,在東市閑逛,順便問一下物價,以核對府中錢銀支出,沒想到在東市遇到了他。他的笑容很親切,他的眼睛很明亮,他說話的聲音聽着也很舒服,他寫的字,更是讓她不忍離去。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去東市,她喜歡聽他說走過的名山大川,聽他說遊曆的奇聞趣事,更喜歡看他偶爾的面頰微紅。她隻知道他姓崔,他也隻知道她姓董。可當他帶着她去偷大覺寺的枇杷的時候,當她和他躲入柴房中的時候,他與她隔得那般近,他的氣息讓她心顫,讓她失去了一貫的淡定,甚至有了一種莫名的沖動。她終于知道,她不能再去東市了。從此,董二小姐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家門,她隻是經常握着書,坐在學士府的後園中,偶爾望向頭頂湛藍的天空。終于有一天,父親告訴她,她要嫁給忠孝王了,她要與姐姐一樣,為的是保證董氏無論在什麼政局下都能屹立不倒。父親對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裡帶着一絲内疚,但她隻是默默地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回到房間,她悄悄地,将他寫給自己的那首詞鎖進了箱中。隻是自己再聰明,也不會算到,竟會在洞房之夜,在這喜房之中,看到他勉強的笑容,聽到他輕顫的話語。原來,他就是父親和姐夫暗中調查的那位崔軍師,就是自己夫君倚為左膀右臂的天玄門人。她擡起頭,環顧室内,紅燭映喜、富貴滿堂,想來,便是這樣的景象吧。一四零、此情可待明帝登基後,内閣在兩位首輔的主持下運作良好,冬闱順利開科,月落也于十二月二十日立藩,并進獻藩表,從此正式成為華朝藩屬。明帝一系列的惠政,赢得民間一片頌聖之聲,兩位内閣首輔裴琰和董方更是深受百姓擁護和愛戴。眼見年關将到,殿試、各項祭禮、宴請各國使臣,讓裴琰忙得喘不過氣來,直到臘月二十八這日,皇帝正式休朝,他才松了口氣。甫回王府,他想起前幾日見崔亮所繪之圖似已完成大半,便直奔西園。江慈見他入園,來不及躲回西廂房,忙罩上披風掩住已略微隆起的腹部。崔亮見裴琰進屋,笑道:&ldo;王爺來得正好。&rdo;裴琰走近一看,大喜道:&ldo;畫好了?&rdo;&ldo;是,有小慈幫忙,比預想的要快很多。&rdo;裴琰笑着看了看江慈,又輕撫着《天下堪輿圖》,歎道:&ldo;華朝江山,一覽無遺,巨細不差,真不愧是魚大師的傑作!&rdo;崔亮微笑道:&ldo;各處礦藏,我會在這幾日一一标注。&rdo;&ldo;子明辛苦了,歇息幾日,過完年再弄吧。&rdo;崔亮伸了伸雙臂,歎道:&ldo;确實有些累,整天在這西園也有點悶。&rdo;裴琰道:&ldo;子明莫急,我總會想辦法把盯着你的幾條狗弄走的。對了,我也一直想讓你入内閣幫我的忙。&rdo;崔亮忙擺手道:&ldo;王爺千萬别拉我入内閣,我這性子,當官可當不來。&rdo;裴琰也不急,笑道:&ldo;那就先放放,過完年再說。&rdo;又轉向江慈道:&ldo;小慈也辛苦了。&rdo;江慈微微笑了笑,道:&ldo;王爺今天可在這吃飯?&rdo;&ldo;當然。&rdo;裴琰脫口而出。等飯菜擺好,江慈卻躲入了房中,裴琰也未留意,與崔亮吃罷,再喝了杯茶,才起身告辭。他心情暢快,走至西園門口,忽然心中一動,停住腳步。院中牆下,倒着一堆藥渣,裴琰蹲下細看,眉頭微蹙。&ldo;王爺,讓藥鋪的人看過了,是保胎的藥。&rdo;裴陽退出慎園,裴琰呆呆坐于椅中,直至董涓進來,方才醒覺,見董涓手中捧着幾枝臘梅,便微笑道:&ldo;哪來的?&rdo;董涓也報以微笑:&ldo;聽說母親喜歡臘梅,我便去宮中折了幾枝,這是最好的&lso;踏雪寒梅&rso;,正要送去給母親。&rdo;&ldo;王妃費心了。&rdo;裴琰自是知她入宮所為何事,卻隻是微笑。二人就這般端着笑,各自心照不宣。裴琰起身欲行,董涓卻叫住了他:&ldo;王爺。&rdo;&ldo;王妃請說。&rdo;&ldo;過年得給各園子的人發年例,其他人倒好辦,就是西園子的崔先生和那位江姑娘,該依何例?&rdo;裴琰想了想,道:&ldo;這二位都不是愛财之人,發年例沒的辱沒了他們,勞煩王妃備些好酒送去便是。&rdo;&ldo;是,王爺。&rdo;晚上偕董涓給裴夫人送臘梅并請過安,裴琰正待退出,裴夫人卻叫住了他。待董涓帶着一衆侍女離去,裴夫人站起來,慢慢走至窗前,凝望着董涓遠去的身影,輕聲道:&ldo;你這位王妃,倒不愧是董方的女兒。&rdo;裴琰微笑道:&ldo;母親給孩兒找的好親事,孩兒正要多謝母親。&rdo;裴夫人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ldo;你給我說老實話,西園子那位江姑娘,是怎麼回事?&rdo;裴琰心中一咯噔,垂下頭。裴夫人踱至他身邊,淡淡道:&ldo;你以前說她是崔亮看中的人,可她與崔亮之間以兄妹相稱、執禮甚恭;聽說她在你軍中做了大半年的軍醫,如今回來,卻有了身孕。母親很想知道,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rdo;裴琰隻是低頭看着腳下的錦氈,不發一言。裴夫人有了些怒意,道:&ldo;你堂堂一個王爺,看中哪個女人,納了便是,何必弄這些鬼鬼祟祟的名堂!她若懷的不是你的骨肉,明日便讓她離開王府!&rdo;裴琰橫下心,擡頭道:&ldo;是,她懷的是孩兒的骨肉,隻因、因我們是在軍中,所以‐‐&rdo;裴夫人滿意地笑了笑,柔聲道:&ldo;你的王妃也不是善妒之人,趁過年吉慶,納了她,母親也好在你父親靈前告知:裴氏有了後人。&rdo;裴琰下了決心,也覺輕松了許多,微笑道:&ldo;孩兒多謝母親。&rdo;看着崔亮将圖卷起,江慈低聲道:&ldo;崔大哥,多謝。&rdo;崔亮歎了口氣,道:&ldo;小慈,你快别這樣說,我受蕭兄所托,是一定要完成他的遺願的。&rdo;江慈淚水在眼中打轉,一低頭,成串掉落。崔亮看得心疼,伸出手去,替她拭去淚水,見她仍是低泣,便撫上她的秀發,低頭勸道:&ldo;你的胎兒剛穩些,千萬别再傷心了。&rdo;江慈不住點頭:&ldo;是,我知道。&rdo;她忽感一陣眩暈,頭便抵在了崔亮肩頭。西園園門輕輕開啟,董涓提着一壇酒,輕步進來,卻在院中的藤蘿架下停住了腳步。由這處望去,可以看到屋内燭火照映下,他正輕柔地替那位姑娘擦去眼淚,他輕撫着她的頭頂,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肩上,他似在說着什麼,神情那般溫柔。她長久立于藤蘿架下,提不動腳步,直至見到屋内之人分開,見到他似是擡頭望向院内,才忙平定心情,微笑着踏入屋内。崔亮未料她竟會來到西園,望着她端麗的面容,一時說不出話。江慈見她服飾,忙行禮道:&ldo;王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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