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文奕朗譴責的眼神讓蕭景赫感到幾分心虛,他原本搭在桌邊的手擡起撫摸鼻梁,那股竹香味兒再一次湧入了鼻間。
蕭景赫頓了頓,手指湊到鼻下輕輕搓聞:“你剛剛說,他來過?坐在這個位置?”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蕭景赫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問文奕朗:“他是不是問你什麼了?”
文奕朗想起楊晏清走之前最後的那句話,眼皮一跳。
腦中飛快的回憶楊晏清自進來到走出的所有動作言語,文奕朗攏在袖中的手一緊,暗自深呼吸冷靜下來,沉聲道:“才剛入深秋,少君似是畏冷,來的時候披着鬥篷,手裡還暖着一個手爐。”
手爐。
蕭景赫看着面前這位被楊宴清當做軟柿子捏了一下的幕僚,眉梢揚了揚:“這種香算不得什麼上台面的東西,青樓楚館裡倒是常見,若是蔣青在這一準能聞出來,隻不過奕朗你嘛……”
文奕朗素來是個端方雅緻的真君子,别說是青樓楚館,這些年來身邊也是一個人都沒有。
蕭景赫自然知道是為什麼,在這個話題上也并沒有多說:“這種香沒有别的作用,隻是會讓聞到的人無意間放松舒緩,況且他拿着手爐,裡面想必也沒有燃多少,他若是想要你的性命,有的是毫無痕迹的辦法。”
文奕朗聞言非但沒有放心,臉上的神情反而越發凝重。
蕭景赫:“怎麼了?”
文奕朗的手緊緊攥成拳,直直朝着蕭景赫跪下:“殿下……”
蕭景赫伸手止住文奕朗的話,擡眸看向捧着什麼東西低頭斂目快速走過來的婢女:“什麼事?”
婢女走進來,屈膝将手中的東西呈上:“回王爺,少君吩咐奴婢将此物贈予文管家。”
蕭景赫低頭看了眼跪在面前的文奕朗,伸手取過那張松松折疊起來的絲絹,揮手示意婢女退下。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①】
蕭景赫順手将絲絹塞給文奕朗:“起來說。”
文奕朗展開那絲絹看清上面鐵畫銀鈎般的兩行字,攥着絲絹的手用力到幾乎将絲絹扯破,但失态也僅僅隻有幾息,文奕朗垂眸緩緩揉開絲絹上被自己攥出的皺褶,動作輕柔而悲恸。
“殿下有所不知,家祖父……尊字皓之。”文奕朗将那絲絹輕輕在桌上展開來,“屬下與少君的确素未謀面,但祖父曾是少君科舉那一年的主考官,而屬下自幼便被宗親長輩笑稱極肖祖父,想必少君已然認出屬下了。”
還有這句話的意思……
這位楊大人,究竟想做什麼?
“想知道?”蕭景赫瞥了眼桌上寫着字的絲絹,擡手将那絲絹折了幾折塞進懷裡,“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什、什麼?”文奕朗被蕭景赫攥着袍子往外扯,滿臉都是猝不及防的驚愕。
蕭景赫一邊走一邊說:“人都把東西送到你面前了,這不是等着你上門去問?況且本王射了一早上鴿子也射膩歪了,也不知道那鎮撫司是不是都是一群愣頭青,一個勁兒的往裡送鴿子,忒煩!”
“不是——等等,王爺您先放開屬下!”文奕朗扒拉着蕭景赫的手站穩,在蕭景赫皺眉躲開之後反手抓住蕭景赫的衣擺,擡眸看向蕭景赫,“王爺真要當面去質問少君?”
“怎麼能說是質問。”蕭景赫松開文奕朗的袖子,笑得頗有些痞氣,“他不就是不想來找本王覺得落了下風?沒事,本王不在意這個,本王去找他。”
“你要是不想去便吩咐廚房把早上送過去的那幾隻鴿子炖了。”
“這天冷,本王的少君既然身子單薄,得補補身子。”
***
楊晏清放下手中的棋譜,定定看向坐在桌邊正在盛第二碗的蕭景赫,皮笑肉不笑:“王爺這是在做什麼?”
“喝湯。”蕭景赫特意夾了一個鴿子腿放在碗裡,雖然吩咐的倉促,但膳房今日做的這炖鴿味道着實不錯,“先生不來嘗嘗?味道挺不錯的。”
楊晏清:“當然不錯,鎮撫司花費重金養出來的信鴿,日日訓練從不懈怠,身上的肉與尋常肉鴿比起來怕是緊緻不少。”
“這等好東西吃一隻便少一隻,還好今日本王射下來不少,明日吩咐廚房多炖兩隻給先生暖暖身子。”蕭景赫此時喝湯倒是動作慢悠悠,一舉一動都像是在喝給楊晏清看。
楊晏清收回視線眼不見心不煩,夾着一顆黑子放在了面前的棋盤上。
“若不是剛才去了趟奕朗那,本王還不知道先生對一樁舊案頗為上心,看樣子先生是有意翻一翻這舊案了。”蕭景赫放下手裡的筷子,朝着楊晏清一拱手,“既然先生有心,本王就在此多謝先生仗義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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