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汐的眼睛完完全全遺傳了吳雯潔,圓圓的,眼角微微下垂,認真的時候會一動不動地盯着你。在語文課上郭婉曾無數次被這樣的眼神注視着。太像了,郭婉甚至覺得是吳雯潔正在透過李汐的眼睛看着她,吳雯潔正在對她說:“你很漂亮。”郭婉覺得耳朵有點燙,她說:“謝謝你呀,汐汐。”
往回走的時候正好碰上吳雯潔。“辛苦啦,幫我照顧汐汐。”吳雯潔蹲下,幫李汐整理了一下頭發。“沒有。汐汐很乖的。”郭婉松開了李汐的手。郭婉覺得自己的手突然變輕了。郭婉用力扣着自己的掌心。
她們要走了吧。郭婉有點失落。李汐回到媽媽身邊。她們是一家人。而她的媽媽有了别的家人。
吳雯潔抱起汐汐走了兩步,回頭見郭婉還愣在原地,“走呀,發什麼愣。”吳雯潔倒回去,自然而然地牽起了郭婉的手。
吳雯潔的手溫暖幹燥,比郭婉的手大一點,皮膚有些粗硬。這隻手讓郭婉聯想到爸爸的手套。冷的時候随時能從口袋裡取出來的手套。郭婉覺得眼睛濕濕的。
郭婉心想:這樣也不錯。
可是如果,她要是兩隻手都來抱我就好了。
天是黑的,房間是暗紅的,床是白的;郭婉躺在床上,床在房間裡,房間在天空下;郭婉是白色的,郭婉是紅色的,郭婉是黑色的。
吳雯潔站在床邊。吳雯潔穿着中式的旗袍。吳雯潔把郭婉抱起來。郭婉的頭靠在吳雯潔的肩膀上。吳雯潔的手指按上郭婉的脊骨。骨節按進去,又彈上來。像鋼琴的琴鍵。郭婉是一台樂器。吳雯潔是演奏者。郭婉的身體随着吳雯潔飛舞的手指顫栗着。胸腹産生共鳴。
“這節課上到這裡。”一曲奏畢,吳雯潔把郭婉放進一隻絨布盒子。周遭陷入死寂,凡目所及一片黑暗,可是郭婉并不害怕。她能感覺到吳雯潔背着盒子在走路。平坦的路,陡峭的路。她想,馬上就要到家了。
郭婉幾乎一下課就要到辦公室去。太多可以問的了:散文、詩歌、文言文,修辭、思想感情、詞類活用。她蹲在雯潔的辦公桌前,下巴抵在辦公桌上。辦公室裡的佩儀。
雯潔有時候改作業,有時候看書做筆記。她的右手夾着兩支筆,黑色劃線,紅色做批注。不斷有頭發滑過雯潔的肩膀掉到書頁上,發出輕輕的啪嗒一聲。雯潔不厭其煩地把它們别在耳後。
郭婉想起那個夢。吳雯潔穿着旗袍,頭發低低的盤在腦後。郭婉把手腕上的皮筋脫下來死死捏在手裡。怎麼給她,告訴她可以把頭發盤起來,會很好看。郭婉在腦子裡準備了無數套說辭,可是到了真正要把皮筋給雯潔的時候,那些話一句也沒用上。她磕磕絆絆很久終于說出:“頭發。會擋住。”郭婉可以說是手腳并用地把皮筋放到雯潔手裡。她抱着自己的筆記本跑出辦公室。紅色水性筆慌亂地在她手心劃了一道。
“我有喜歡的人了。”郭婉向袁佩儀宣布。“我喜歡吳老師——我喜歡雯潔。”
袁佩儀的表情從一開始的不安好奇變成被戲耍的失落。她用食指戳戳郭婉的肩:“學壞了啊。”袁佩儀的聲音聽起來好像疲憊不堪,又好像如釋重負。
郭婉知道佩儀并不相信,不過她不在乎。她說出來了,這讓她覺得很驕傲。
宋阿姨拿筷子翻着眼前的回鍋肉,眼睛瞟瞟郭婉,又瞟瞟爸爸:“聽說小孩子早點接觸國學是有好處的嘞。婉婉,你不是跟那個吳老師關系蠻好嘛,你可不可以幫阿姨問問她,願不願意周末有空的時候來幫弟弟上一下課呀。”
宋阿姨邊說,邊往郭婉碗裡夾了一塊回鍋肉。郭婉讨厭吃肥肉。郭婉覺得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要在飯桌上說給爸爸聽,做給爸爸看。
郭婉把那塊肥肉藏在碗底。郭婉笑着答道:“好啊。”
什麼都要搶。宋阿姨搶走爸爸。宋阿姨的兒子要搶走雯潔。什麼都要搶。
還是這些原本就不屬于她。沒有什麼屬于她,她是殘次品,是邊角料,是不被歡迎還自以為是的一場意外。
最近李志回家都不看電視了,改成盯着手機玩。不過沒什麼區别,對郭婉來說,一個丈夫從沙發裡長出來或從手機裡長出來沒有區别。
李汐跑過來抱住她的腿。“媽媽,”李汐把臉埋進她的大腿,李汐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一個‘女’加一個‘醜’,是什麼字?”
“是‘妞’。”
“妞的意思是很醜的女孩子嗎?”
“不是,妞一般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吳雯潔把湯料放進煮開水的鍋中。然後洗幹淨手蹲在李汐面前,在李汐的臉上畫上兩道水痕。李汐不像往常那樣咯咯笑着躲開了,這讓雯潔覺得很奇怪,“怎麼啦,汐汐?”雯潔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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