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先祖乃開國大将,褚妃之父褚遂遠領兵之能更勝父輩,先帝在世時甚為倚重,緻使褚氏手握重兵,到了今上繼位便因權重招來猜忌。為穩固江山,太後做主命兩個兒子先後娶了褚遂遠兩個女兒,之後今上皇位漸穩,便愈發容不得外戚權勢滔天,聯合兄弟削了褚家兵權,如今的鎮北軍便有一半乃是先前褚家軍的底子,由安王成親後接收過去。褚遂遠心知自己招了皇帝忌諱,索性韬光養晦回家頤養天年。他乃一代名将,見事明白,隻是生下來的幾個兒女卻跟老子差了十萬八千裡。大女兒盡得父傳城府頗深,上孝太後下撫太子,穩當當做了皇後,小女兒卻嬌蠻不知收斂,最終觸怒丈夫以緻圈禁,兩個兒子也不甚佳,仗着老子威名做些貪渎勾當,皇帝正怕外戚擅權禍亂朝綱,他兩個便犯了事迎頭撞上,褚皇後深知皇帝性情,枕頭風也不敢吹,先頒道懿旨下去罵得兩個兄弟狗血淋頭,自己又於後宮之中跪請皇帝發落,這才保住兩個兄弟性命,隻是罷官了事。褚家從此權勢盡去,隻剩了個簪纓之族的虛名,如今這一代褚氏子孫中又盡是平庸之輩,褚皇後心灰意冷,也就不大費心思在娘家子侄上,隻盡心護着兩個親生兒子并懷舟三人。這其中糾葛懷舟自是清楚,同太子一樣不大與褚家來往,外公褚遂遠過世後更是不通問詢,自然也就不知柳氏下落了。「你過得好我便放心了。」得知乳娘日子尚算安穩,懷舟略感安慰,笑道:「日後有甚難處,隻管來府裡找我。」柳氏見小主子顧念舊情,甚是感動,含淚點點頭。日頭落下,天色漸暗,懷舟估摸下時辰,道:「這時分你在這兒做甚?這裡離着麻石巷可是不近,我叫人送你回去。」柳氏一見他,歡喜得忘了來意,聽他這一問方才省起,登時面色一凜,拉着懷舟往巷子裡又走了幾步,四下張望一番,見确是無人在左近,方靠近懷舟低低道:「小王爺,王妃叫我傳話給你,無論如何想辦法去見她一面。」酉時一過,天色漸黑下來,郊外荒野之中因無甚燈火,變更顯昏暗,天上隻一彎新月相随,影影綽綽照出林間小道上一前一後策馬前行的兩人。前面那人二十五、六年紀,面容平淡,隻是一雙眼睛顯出幾分油滑,不時回頭道:「就在前面,快到了。」後面那人一身青布素袍,斜背一隻藥箱,面容英俊,黯淡夜色亦遮不住一雙厲眸中偶爾閃過的精光,正是喬裝過的安王雍懷舟。那日柳氏乳娘突然找上門來轉告褚妃口訊,懷舟不知母親出了何事,吃了一驚。他雖也時常惦念生母,但因心疼懷風,對其當年所為便很是不以為然,多少還存了些怨念,隻是畢竟母子連心,且時過境遷,父親既已去世,圈禁之令早不若當年苛嚴,偷溜進清蓮觀見上一面亦不緻掀起多大波瀾,便是叫宗人府知道了參上一本,皇上那裡想來也不會深究,懷舟思慮一番便點頭應了下來。柳氏的兒子李元旺便是宗人府的禁衛,常聽柳氏說起當年在褚家及安王府中當差時的風光,曉得了其中淵源,也是機緣巧合,過年前他被派來看管清蓮觀,這李元旺是個心眼兒靈活的,沒多久便借機同褚妃身邊的侍女搭上話,原是想借這廢妃同褚家搭上關系撈些好處,不想頭一次幫忙傳出話來便引得安王親至,想起懷舟來前賞的五十兩雪花銀,李元旺喜在心頭,這趟差使辦得格外殷勤賣力。清蓮觀位于平京東郊,出城後先是三十餘裡官道,随後拐進小路,再騎上小半個時辰方能抵達觀外。因是皇家禁地,雖名為道觀,卻既無人上香也無人求道,甚為冷清,平日裡隻一隊宗人府禁衛看守門戶,統共不過三十來人,因觀裡圈禁的均是女眷,時日一久看守也便松懈下來,到了晚上,除當值的五、六個外,餘人便皆回到觀外的營房裡吃酒猜枚。李元旺領着懷舟在觀外下了馬,來到門前跟當值的幾個同袍打個哈哈,「這是保濟堂的大夫,給裡頭貴主兒看診的。」領頭的陳雲封面色黝黑,暗夜裡隻見張口露出的兩排白牙,扯着粗嗓道:「怎的這時分才來?」看了看懷舟,又問:「不是太醫院裡的大夫嗎?」「陳哥,這您還不知道,裡頭圈着的人什麼身分,哪兒還請得動太醫,我在太醫院待了半日也不見人搭理,隻好去保濟堂請了個大夫過來,這才誤了時辰。」李元旺謊話說得順溜至極,也沒人疑他,陳雲封一擺手便讓兩人進了門。懷舟聽着他倆對話,隐約清楚了母親境況艱難,頓時一陣心酸。這道觀裡頭關着的人不多,除褚妃外便隻有當年随侍伺候的兩個陪嫁丫頭,因此雖隻兩進院落,也顯得冷清空曠。此時天色已然全黑,前院卻不見點燈,懷舟跟着李元旺直入後院,方見正房裡熒熒一點燭火。李元旺上前敲了敲門,壓低了聲兒道:「娘娘,王爺我給您帶來了。」他話音才落,門便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三十許的女官立在門口,明明年歲不高,一雙眼睛卻似潭死水,直至見了李元旺身後的懷舟,方漸漸露出一點光芒,回身驚喜低叫:「娘娘,小王爺來看您了。」懷舟依稀記得這侍女名叫芳蕊,兒時常陪自己玩耍,長得極是俏麗,不想十餘年過去變成這副枯槁之态,驟然便生出一股恐懼,不敢去想母親是何形容。便是這一愣神的工夫,裡面傳出一個女子低壓顫抖的嗓音,「真是懷舟來了嗎?」芳蕊連連點頭,「真是小王爺來了,樣子同王爺一個模子刻出來,再錯不了的。」說着側身讓兩人進去屋裡隻一床一桌一椅,簡陋至極,一名中年女子端坐床上,正伸長了脖子向門口望,容長臉兒上一雙丹鳳眼,縱容色凋零,亦可知年輕時必然豔冠群芳。女子一見懷舟進來便要站起,怎奈激動之下雙腿發軟,竟是移動不了分毫,隻好用一雙眼睛死死盯住懷舟,顫巍巍伸出一隻手來。這女子正是被廢已久的褚妃,她十六歲嫁與雍祁鈞,今年不過四十有二,原該雍容華貴如盛放牡丹,奈何十六年被困幽地,早已風華不再,懷舟乍然重逢,心下一陣刺痛,疾行幾步握住了伸向自己的那隻手,撲通跪倒在母親膝前,「母親!」褚妃許久不見親兒,日夜思念,今日終于得償所願,見懷舟長成如此英挺模樣,欣喜得緊緊握住了兒子一雙手不松開,眼淚成串滑落,哽咽不能成言。懷舟亦是鼻子發酸,望着母親說不出話來。他兩人這樣無語凝咽好一陣兒,可急壞了一旁的李元旺。私見圈禁之人罪名不小,這牽線搭橋的亦脫不了幹系,李元旺不過一名小卒,借機發些小财,卻不欲惹出禍事,見褚妃隻是一徑哭不說話,眼看時辰就此耽擱下來,不免急起來,催促道:「娘娘欸,您别盡哭,有甚要緊話倒是跟王爺說啊,再拖下去外頭看守的可要起疑啦,事情一敗露,小的不過丢了差事挨幾闆子,王爺卻要大觸楣頭,您還是趕緊的罷。」懷舟是親王,私見圈禁之人不至死罪,隻是輕則罰俸重則削爵也是逃不掉的,褚妃自是知道其中厲害,經這一提,登時收了眼淚,沖芳蕊并李元旺道:「你們出去看着外面,我同我兒說幾句話。」待兩人出去,屋中隻剩了母子二人,懷舟輕輕道:「母親這些年過得可好?」褚妃咬牙冷笑,「關在這破道觀裡,日日寒衣素食,能有什麼好,若非惦念着你,這樣苦日子我簡是一天也過不下去,還不若死了的好,也省得受這腌臜氣。」她自小錦衣玉食,如此挨上這許多年,當真生不如死,懷舟聞言難過,正要安慰,已聽褚妃繼續道:「孩子,母親叫你來是有件要緊事交與你辦,辦得好了,我便再不用關在這裡,咱們母子從此便可團圓。」懷舟詫異不已,不知什麼事竟能解了這圈禁之厄,但聽母親這樣言之鑿鑿,也自高興,道:「什麼事,母親隻管說。」「慕紫菀那狐狸精所生的孽種并非你父親生,乃是她同别人生下來的小雜種,你将此事報與皇後知道,請她下旨叫宗人府徹査,一旦得證,我便能出去了。」聽到一半,懷舟腦袋便是嗡的一聲,一股寒意自腳底直升上來。「母親,你說什麼?」話一出口,竟是澀啞若斯。褚妃眼中放出興奮光芒,「十八年前,你父親奉旨坐鎮江南督運漕銀,遇上了慕紫菀,那狐狸精當時是已嫁了人的,還懷着身孕,她相公是你父親好友,因碰上麻煩無暇照顧妻兒,便将慕紫菀托付與你父親照看,說好日後接回,不料那男子後來死了,慕紫菀無處可去,你父親便帶她回了京城,安置在别府裡生下那小雜種。」說到這兒,冷笑連連,「嘿嘿,你父親人前從來一副尊貴之态,暗地裡卻盡幹些龌龊勾當,他一早看上慕紫菀,那孩子一生下來便認做自己親生,連皇家臉面也不顧了,硬将個雜種變成了皇子皇孫,連宗人府也瞞了過去,不過是為着将心上人哄到手裡。那狐狸精本就沒了依靠,見他肯照應兒子,自然便順水推舟成了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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