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儀歎道:“你知道分寸就好。來日你若犯了糊塗,莫怪師姐沒有提醒。”
左儀這樣說着,自然知道自己再苦口婆心,蘇榮是絕對聽不進去的。她也并非頑固不化之人,蘇榮凡心萌動,倘尋個良善可靠的男子,未嘗不可成就一段良緣佳話,隻是蘇榮趕巧不巧,竟相中個有婦之夫。況且就算鹿連城并未婚娶,左儀也總覺得他不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鹿連城的品性,先前左儀和蘇榮獨處,姐妹倆的确談起過。可惜左儀不足十歲便上了長白山,幾十年來除了顧乘風,在與男子打交道這件事上并無經驗,所以她說得再多,分析得再透,對于蘇榮而言,實在沒多少說服力。況且她每說一句,蘇榮總有十句百句予以辯駁,一來二去,她也開始懷疑是自己多了心。歸根結底,左儀隻是因為身為大師姐,便自然而然生出長姐如母的責任感來。左儀并不确知蘇榮所需,更不确知怎樣才是為她好,她隻是将師父的教誨當作金科玉律,再以此為标準,想象出一套理想的行為準則。于她自己,這倒省了許多心力,好像生活的道路順順當當地展開,自己隻管走下去便好,路旁的小道再繁花似錦,她也絕不多瞧一眼。然而看不看是一碼事,想不想卻是另一碼事。岔路上的風光不時閃過她的腦海,盡管稍縱即逝,也足夠她聊以自慰了。
回長白山的路上,蘇榮總在擔心左儀将她與鹿連城的私情告之朱雀仙子。那日一行人栖在林中一條小溪邊,顧乘風助玉衡道長療傷,她同左儀一道覓尋鮮果野物。
獵到兩隻野兔,正要回溪邊,蘇榮道:“師姐,從小到大,最疼我的除了大師兄,就是你了。我還記得那年我入門修行後第一次下山,在須彌山遇上百蠱郎君和苦頭陀,若非師姐奮力救我,我恐怕早已仙根盡斷了。”
左儀道:“我們既是同門,理應親同手足才是。”
蘇榮随手折下一根枝條,抽打腳邊的蕨草,說:“師姐,我有一事相求。”
左儀回身睄她一眼,道:“你說吧,什麼事?”
“我跟鹿大哥的事,你可否先替我保密,莫要告之師父。畢竟……”
左儀慢慢走着,問道:“你實話告訴我,你跟他是不是已有夫妻之實了?”
蘇榮遲疑片刻,輕“嗯”了一聲。左儀跨過一根橫倒的樹幹,說:“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告訴師父的。”蘇榮不吭聲,左儀又說:“你自己選的路,莫要後悔才好。不過我提醒你,你與那男人糾纏下去,師父是遲早要發現的。”
蘇榮道:“我既然委身于他,便無後悔之理。”
左儀停下腳步,回身伫立,拉着蘇榮的雙手,道:“你身世凄苦,師姐隻是不忍心看你自毀前途。若那鹿連城尚未婚娶,師姐也不會如此憂心。來日你離開了長白山,他卻舍不得離開薛府,你又該如何自處呢?”
蘇榮道:“我能活到今日,已經是蒼天眷顧了。我原無修道之心,隻是陰差陽錯,天意弄人,才與仙門結緣。其實就算荒廢了道行,師姐興許覺得可惜,我卻不甚在乎。至于鹿連城,他若跟我走,我們便做一世夫妻,他若舍不得離開薛家,我也絕不勉強,天大地大,何愁無我容身之所?”
“你這是何苦?”
“師姐,我隻是不甘心罷了。”蘇榮歎道,“如果我不争取一下,我怕我會後悔。鹿連城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我不争取,又如何知曉呢?我怕的是,他對我一片真心,我卻錯過了。别的事情,我才不擔心哩。”
小溪邊,顧乘風為玉衡道長調理一番,玉衡道長元氣頓時順暢了許多。被囚一年有餘,玉衡道長雖未遭受戕害,到底身處陰寒之境,仙根及内丹受些損害是在所難免的。二人打坐片刻,彼此沉默,倒是一隻八哥鳥越過小溪,叽叽喳喳打破了靜谧。
玉衡道長雙目微睜,看向溪流上遊,說:“我上次前往長白山,還是幾十年前的事。”
顧乘風随之睜眼,說:“道長竟忘了,八年前,我師叔許燕飛險些走火入魔,還是天玑道長和你飛至長白山送來仙草的。”
玉衡道長拍着腦門,說:“你不提我竟忘了。是呵,八年前許師妹三華逆行,危險非常,姚師叔也有血魄阻滞之象。想不到你們重明觀也有如此跋扈的法門。”
顧乘風道:“也說不上跋扈,隻是兩位長輩疏忽大意。”
“依我之見,你師叔的傷可不是疏忽大意所緻。”玉衡道長說,“血魄本在奇經八脈之中,她卻有多處血魄散出經脈,布于五髒六腑,實在非同尋常。看上去,似乎是為她自己的法器所傷。”
顧乘風笑道:“道長果然心細。我師叔的确是為逍遙旗所傷。”
玉衡道長道:“我們玄鶴宮,論道行我不及掌門師兄,論仙資我不及天權師兄。你說你師父有要事與我商議,我實在不解,究竟是何等要事,竟要同我商議了。”
顧乘風道:“實不相瞞,這件事與八年前許師叔的傷頗有關聯,與七十多年前,本門華清師太之死也有些許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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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道長聽到後半句,眉心一顫,顧乘風看在眼裡,又說:“道長想必還記得那次熒惑大沖吧。我聽師父說,當晚本門有位仙姑與白澤觀四代大弟子丁莫一,還有道長你一同被困于魔瘴之内,不知道長可還記得其中細節?”
玉衡道長蠕着雙唇,欲言又止,猶豫片刻,隻道了聲:“都是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顧乘風留意到,玉衡道長雖看着自己,目光卻閃爍不定,似乎在有意無意地回避什麼。三日後,玉衡道長離開長白山,同顧乘風别于山門之外時,顧乘風明明白白地感覺到,玉衡道長的目光發生了變化。難說是懇切還是抱歉,也難說是遺憾還是沮喪,總之他直直地盯着顧乘風的雙眼,好像瞳孔裡生出尖刺,要把顧乘風戳瞎。他的眉配合雙眼,以一種微妙的頻次抖個不住,然而眉峰的弧度并無變化,實在看不出他此刻是何心緒。
顧乘風道一聲“道長一路順風”,他才不由自主“嗯”了一聲,同時移開目光,拾階走了幾步,再回頭時,現在顧乘風眼前的是一張笑臉了。
“你們回去吧。”玉衡道長言畢,顧乘風和幾位師妹拱手行禮,玉衡道長便化作劍氣飛遠了。
顧乘風才回畢方殿,朱雀仙子命靈官童子們換上夜羅香,這便将顧乘風引至後殿。二人随即一前一後飛向不遠處一座略顯單薄的孤峰。那孤峰得名招日,比畢方殿所在的洛神峰高出百丈,是個四面陡峭的椎體,頂上方圓不出十仞,冰雪由山頂蓋下,及至半腰,奇的是,冰雪所到處竟灌木叢生,未得冰雪覆蓋的地方卻是光秃秃的。
師徒二人落在這峰頂,驚起一群白羽紅喙的仙雀。那仙雀一飛,震散了峰頂幾棵矮樹上的積雪,登時玉碎花飄。黃玉笙擡眼望着紛飛的雪片,歎道:“日子過得真快,再過一個月,又要入雪季了。”
顧乘風雙眼追着遠去的仙雀,并不吱聲。黃玉笙陡然回身,厲聲問道:“你可知錯?”
顧乘風錯愕不已,垂臉道:“不知徒弟錯在何處。”
“你在昆侖山授法一事,左儀已經告訴我了。”黃玉笙降了語調,說,“風兒,你若懵懂無知,我也不會怪你。可是你明知道白澤觀與我們重明觀面和心不和,那丁賢梓更有吞并我們重明觀的野心。你為什麼要把分光六陽大法授予他們?”
顧乘風撲通一聲跪下,道:“這件事,師父要責罰弟子,我絕無半句怨言。”
黃玉笙歎息着,彎腰扶起顧乘風,道:“我若當真要罰你,便不會現下才問你此事了。你是我們重明觀五代大弟子,我對你寄予厚望,是因為總有一天,重明觀要由你來執掌。我隻是想知道,你授法于白澤觀弟子,究竟目的何在?”
顧乘風道:“弟子并無什麼目的,所以在昆侖授法,隻因當日玄牝真人授法于弟子,便叫弟子發了誓言,要我将分光六陽大法發揚光大,廣傳仙門三派。弟子不敢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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