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榮上前一步,道:“先生此言差矣。都說名不正則言不順,一國之君若以不義之舉謀位,任他再多賢明之舉,終究是個卑鄙小人。你們讀書人總說倫常規矩,怎麼到你這裡,說起皇帝老兒來,竟把倫常規矩抛諸腦後了?好比這南淮國的皇帝,父親才死便殺了兄長,以奪其位,若換了尋常人家,豈非死罪?再譬如我們北魏,那皇帝雖未弑殺兄弟,卻因奪嫡之争,處死了一衆股肱之臣。難道就因為他政治還算得清明,他那些血債便可一筆勾銷?”
李墨生忖度着,垂頭抿嘴一笑,又看看蘇榮,道:“立場不同,各人所見自然也不同。北魏先帝死得晚,六個皇子中,隻有兩位最得大臣支持。無論哪個皇子繼位,支持另一位皇子的大臣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北魏皇帝處死大臣不假,可是你若以為那些死去的大臣是因他而死,便大錯特錯了。皇權之争,從來都是你死我活,那些大臣,無論支持當今北魏皇帝的,還是支持他那個五弟的,誰又不知這個道理?所以選邊站,無非是為了功名利祿;押對了寶,自然平步青雲,押錯了,人頭落地,這一切本在那些個大臣的意料之中。被處死的大臣,同那些賭徒是别無二緻的。一個賭徒傾家蕩産,決不能單單怪罪于賭坊,為人臣子的在政治鬥争中慘遭滅門,也決不能單怪罪于皇帝。”
蘇榮道:“照先生這麼說,叫北魏先皇滿門抄斬的大臣們都是咎由自取咯?”
顧乘風搶在李墨生前頭,說:“人世間的權鬥,或生或死,或富貴一生或禍及全族本無多少道理可講。”說罷,他回頭看看蘇榮,道:“幾十年前的往事,蘇師妹何必還耿耿于懷呐?”
李墨生不禁問道:“莫非這位俠女原是北魏貴胄?”
蘇榮冷笑道:“家父原是個區區州牧,我又算得什麼貴胄?隻是那皇帝滅我蘇家三族,我僥幸保住性命,後遇師兄相救,才拜重明觀門下。”
“既如此,俠女莫怪我直言。俠女一家既然投身皇位之争,又下錯了注,那麼慘遭滅門之災便是避無可避的事。”李墨生道,“當年我在京城嚴家教兩位公子讀書,那嚴家老爺明面上是個鹽司,私底下卻與北魏政客多有往來。南淮孝宗皇帝還在的時候,他同北魏五皇子便多次會面,到底商議些什麼我雖不知,卻可猜個大概,總不過是謀權奪位之事。嚴家老爺所以支持前太子,是因為北魏五皇子早在南淮朝中為其拉攏勢力,一旦南淮前太子順利登基,北魏五皇子便多了一分奪嫡的勝算。哪知後來人算不如天算,咱們南淮前太子的親信謝濤竟遭叛徒所害,于是當今聖上占了寶座,前太子被廢,死于監牢。”
柳濁清不解,問:“南淮局勢之變與北魏又有什麼關系?”
李墨生道:“三百年前,西梁國的廣成大司馬得勢,雖助南淮國德宗篡位,卻因行事跋扈,十年後,德宗和康慶太後忍無可忍,兩國終于交惡。後來西梁接二連三,又奪下南淮、北魏共十一城,南淮、北魏便結了不約之盟。兩國皇室各有各的勾結,各有各的利益,明面上都不說破,實則彼此聯系,榮損相契。四十年前,北魏五皇子支持南淮前太子,自然是為了給自己增一分籌碼。南淮前太子不中用,已是五皇子敗北先兆,俠女的父親若稍稍謹慎些,不去冒險将身家性命押于五皇子,未必不得善終。那五皇子确得北魏先帝寵愛,然而帝位之正,光有先帝寵愛是不夠的。北魏先皇死于急病,未及立儲,争取皇位,靠的是手段和武力。賭坊裡、權場上,總歸是願賭服輸,俠女三族殒命固然悲慘,要怪别人卻有些無理了。”
“我也未說要責怪他人,隻是借你的話多說幾句罷了。你們這些書迂,人家多說半句異己之言,你便恨不得開堂授業了。”蘇榮笑道。
衆人又說了片刻,左儀将丹藥盡輸葉琮體内,凝元聚氣,起身道:“我也盡力了,隻是他氣虛血滞,我想這丹藥雖可保他性命無虞,要保其道行法力恐怕是難了。”
鹿連城道:“我嶽母赤眉藥仙精通各種岐黃妙術,葉公子道行膚淺,要複他法力諒也不難。隻是他偷去那許多丹藥仙丸,我嶽母脾性古怪,肯不肯救他倒是一說了。”
顧乘風道:“藥仙脾性是古怪,卻斷不是個無情無義之人。否則,葉琮跑了便跑了,她何必差你出來找他?”顧乘風突然想起常朝雲,回身對李墨生道:“先生,我那位中毒的朋友,還請你去看一看。她中毒的部位和劑量與我迥異,如何以這無心草通經潤脈,我也不敢自作主張。”
衆人聽他這番話,除了付晚香,誰都沒有多心思。然而付晚香多了心思,便一發不可收拾,從一點心思抽出一根心思,又長出層層疊疊一大堆心思來。心思多了,她便忍不住責怪常朝雲、責怪顧乘風、責怪她自己。
一時間,她甚至希望身中毒瘴的是她,躺在木榻上,等着顧乘風為她祛毒療傷。這盼望變成妒忌,終于成了沮喪、懷疑。此後幾日,但凡顧乘風去常朝雲房中為她療傷,付晚香總忍不住趴在門外偷聽幾句。有一日顧乘風又察覺她偷聽,索性開門,殺她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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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晚香滿面通紅,欲言又止,顧乘風問她:“你可有什麼要緊的事?”
付晚香支吾着:“我能有什麼要緊的事?”
顧乘風便說:“我昨日買了一支山參,叫店家煎了湯藥,要不你去催催。”
付晚香本來心有不快,顧乘風這般使喚她,更是窩火,回身撞到左儀,也不說句話,氣呼呼地離開了。左儀問顧乘風:“付姑娘這又怎麼了?”
顧乘風笑道:“她這脾氣,習慣便好了。”
用了無心草,經三四日調理,常朝雲已可勉強下地,隻是胸口憋悶,多走幾步便喘息不止。顧乘風每日為她運氣療傷,她也不說一句感激的話,顧乘風問她“可好些”,她隻點頭,要她喝參湯,她便乖乖喝藥。
那日左儀見她蓬頭垢面,扶她坐起梳頭,她才多說了幾句話。左儀出去,顧乘風再進房來為她運氣療傷,道:“七棵無心草已經用完了。等你傷好了些,回去再得你師父相助,你應無大礙。”
顧乘風剛要撐地起身,常朝雲突然問他:“你為何要大費周章地救我?你是仙家弟子,我是魔界中人,你救我到底有何居心?”
顧乘風愣怔着,仍盤腿坐在木榻上,道:“莫非你們魔界中人,但凡救人一命都是有所圖謀?”
“難道不應該?你若對我無所圖謀,我死了便死了,與你有什麼關系?你們仙家正派不是以斬妖除魔為己任?我身受重創,你們本該除我而後快,何以要假惺惺救我?我有言在先,你們雖然救了我,我卻不領這個人情。你也休怪我不知好歹。”
顧乘風大笑道;“我要賣人情,何必廢損自己的真元?你也未免小瞧我了。我救你,是念你苦修百年不易,盡管你為魔,我為道,修行之苦,你我并無差别。況且你既修煉魔功,必受過寒毒之苦,若因你師叔的青黃散丢了性命或道行,那許多苦痛豈不白受了?”
常朝雲道:“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我竟不解了。你脾性如此乖張,難道你師父醉仙姑也縱着你?”
常朝雲不屑地笑着,說:“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對她老人家自然是恭敬有加。你何德何能,也配跟我師父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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