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楚成了聖上欽定的東征主帥,這讓自西北歸來的郭龐多多少少有些意外,雖然他有不甘,幸虧有林相多次給他陳說利害,才讓他略顯寬慰。然而,就在程思楚四處點将調兵、帝都各要害部門全部投入出征的籌備之時,郭龐卻收到了聖旨,讓他以工部侍郎身份、持主事呂攬符節前往河州,拜訪河州張氏。他帶着不解匆匆趕到了左相林從觀府上,卻發現原來林從觀早已等他多時,而且呂攬居然也在。
“青山,”林從觀坐在茶幾旁,面前是剛剛端上桌的新煮好梨幹水,“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快坐下嘗一碗。”
呂攬也坐在墊子上,端着一碗梨水,似乎有些熱,呂攬一邊喝一邊吹着氣,額頭全是汗珠。
“沒想到尚書大人也在,”郭龐喘着粗氣,他一路頂着烈日趕來,本來就銅黑色的臉似乎又黑了兩圈,“我這莫名其妙就成了大人的特使了”。
“青山,坐下慢慢說。”林從觀收起笑意,拉郭龐來到身邊。
這河州張氏是着名的工匠之家,擅長煉鐵以及打造各種兵器,還兼具制造攻城器械的能力。張氏與皇室保持着緊密的聯系,自本朝開國以來,張氏多位傳人主事工部,張氏女子多次入主後宮。嘉中之後,張氏傳人在河州興建白鹿山莊,繼續兵器的研制與打造,雖然接收朝廷的撥款,但從此禁止族人入朝為官。
呂攬主事工部已有十數載,他比林從觀更早接觸到帝國核心圈子,他曾經與李敬忠保持過一段相對親密的關系,但後來他對于李敬忠總想插手工部事務感到不滿,逐漸從李敬忠集團脫離出來,而他可以始終不倒的原因,正是與河州張氏的關系,他已過世正妻正是出身張氏,換言之,他自己就是張家的女婿。
“青山賢侄,這是工部的政令以及我的一封私信,有此為證,白鹿山莊不敢有人怠慢你。”說罷,呂攬從袖子裡掏出一疊官文,然後當着郭龐的面裝到一個刻着工部符文的竹筒内。
“我來拜訪林相,”郭龐一臉茫然,“其實是想問問,是否可以安排别人前往?”
郭龐說出内心的真實想法,他擅長而且唯一喜歡的事就是在軍營裡和将官們在一起,突然讓其去搞交際工作,着實為難他。不過既然是皇帝下令,他又不能撂挑子不幹,隻是他揣測這幕後出謀劃策之人當是林從觀,這也是他此次前來的目的。
“西北大軍尚在路上,何況有你麾下部将指揮,還有李思恭大人協助你調兵,不必牽挂,”林從觀遞上來一碗梨湯,“一場戰鬥打得是勇武,但一場戰争打得是全局,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讓你親自去河州,必是幹系重大。”
“都怪我垂垂老矣,不足以獨當一面了,”呂攬不自然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可惜了我那犬子,不争氣,隻能在西坉門做個戍城小吏。”
“呂老不必如此悲觀,”林從觀趕忙接過話,“守好這景陽的大門,保衛全城安危,也不是任何一個人随随便便就能勝任的,我看好卿蒙賢侄。”
郭龐接過梨湯,幾瓣大谷梨浮在綠汁之上,熱氣蒸發出來,散發出淡淡的甜香。
河州,建章郡,萬江城,地處瀾江北岸,既是上下遊漕運中樞,又以手工業發達聞名天下。來自萬江的陶瓷、木器不僅是帝都王公貴族的最愛,更是從瀾江入海一路熱賣到四境之外,而萬江的手藝人自數百年前在打造鐵器、制造工具方面就獨樹一幟,成為帝國制造兵器的重要基地。
城郊,一棟氣派的獨門庭院巍然屹立,門上的灰色牌匾上镌刻着“白鹿山莊”四個金色大字。它并非采用一般的行書抑或楷體書寫,而采用本朝初年着名詩人兼書法家歐陽緒獨創的尖楷體,其初看鋒利無比、淩厲透徹,如尖刀流劍、硬木磐石,但細看卻又發現其溫潤似水、剛柔并濟。巨大的牌匾之下是偌大的府門,門口總是站着一排衛兵,顯得莊嚴而肅穆。
相對前門的冰冷,位于西面的側門則是另一番景象。因為手持令牌的差役從側門進出辦事時隻需登記即可,而來自城内外的載着貨物的馬車也都在側門卸下,再由府内人員分類,因而這裡是難得的熱鬧。
“姐姐,爹說今天有重要客人前來,讓我們别亂走。”張宏洨拉住姐姐張默笛的衣角,此時,她正撫摸着旁邊那匹黑色駿馬的棕色鬃毛,正準備溜上一列出府的馬車。
這一代張家傳人叫張成鳴,其還有一個弟弟名為張成旭,在安州從軍。張成鳴隻有兩個孩子,女兒張默笛和兒子張宏洨,兒子今年才十二歲。倒是張默笛今年已經二十有幾了,其已到出閨年紀,隻是她性格潑辣,而又偏好研究武學,因而并不受河州本地各名門望族待見。
雖然張成鳴總是對外人說,這本地大族家的公子哥沒有能讓自己女兒看得上的,而實際上,其實到現在也沒人上門說媒,跟别說提親了,這也讓張成鳴略顯煩惱。說來也奇怪,張默笛實際上長相很出衆,和大部分喝着瀾江水長大的河州姑娘一樣,她即使喜歡在戶外練武,但依然皮膚白嫩,其臉型很讨人喜歡,安靜下來仔細端量像個鵝蛋一樣可愛,每當她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酒窩,帶着粉色的暈圈,仿佛春日裡的桃花一般。其實很多人第一眼見她,都會覺得她很美麗,隻是處得久了,就會發現,她這讓人喜歡的外表下面是一顆放蕩的内心,她與窈窕淑女毫無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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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默笛斜着眼與眼前這匹馬對視着,然後眼裡流出喜愛之情,于是嘀咕道:“這個小馬駒真比我那臭弟弟可愛得多。”
黑色小馬不知是否真得聽得懂她的話,倒是真得打了個歡,脖子扭了兩圈,朝天嘶叫了兩聲。
“噓,”張默笛拔出劍來,用嘴朝着劍鞘吹了一口氣,吓唬她的弟弟,“别對别人說,否則我就把你扔到瀾江裡面喂魚。”
“你就吓我吧,這招沒用,除非,”張宏洨揚起嘴角,“你教我槍法,就用父親的那把紅纓長槍。如果這樣,我當沒看見。”
“好吧好吧,”張默笛拍了拍弟弟的腦袋,“可是你逼迫我的,父親要是怪罪下來,我可不負責任。”
張成鳴并不希望兒子舞刀弄槍。一方面,自己的手藝畢竟需要有人接手,白鹿山莊未來的主人當然首選他了,另一方面,他希望兒子可以多讀書,當年,他的弟弟一意孤行,非要前往安州從軍,父母在世時無時無刻不在為他擔憂,他不希望兒子走自己弟弟的老路。
張默笛看着弟弟蹦蹦跳跳地離開後,迅速藏進馬車上的一個大箱子裡面,這樣就可以繞過衛兵出府了。她在箱子裡面靜靜等待着,透過箱子正上方兩個小孔射進來的光讓她倍感刺眼,她害怕窒息的感覺,不敢大口呼吸。過了一會,她感覺到有人解開了缰繩,馬車似乎開始緩緩移動,應該是主人回來,開始啟程了。
萬江城距離瀾江隻有數十裡地,沿着江邊是一個個商埠碼頭,這裡既有上遊自沿江而下的差旅,來自關州、安州的官差在此歇腳,也有來自下遊的客商,徽州、闵州的稻米由此轉運至上遊各州,而本地的陶瓷、鐵器也在此裝船,奔向帝國各地。因為地理位置重要,而且商旅繁華,逐漸成為帝國僅次于景陽的大城市,而且皇帝還在這裡修建了寝宮,偶爾出巡還會來此暫住。
郭龐在船上晃晃悠悠了三天後,終于來到了建章郡境内,常年生活在西北的他驚訝于河州水道的縱橫交錯和四通八達,江邊的深山裡常常在夜半傳出猿啼聲,時而還能從高大的古木樹林中竄出一兩隻飛鳥。此次出行,他先是騎馬至關州與安州交界的渡口,他并沒有乘坐戶部安排的船,而是按照林從觀囑托,隐藏身份上了一艘客船,為了行程的安全,中途還偷偷換過一趟船。
“他可以安排好一切,下面人隻需要照着做就可以。”他回想起沈銘對林從觀的評價。如今,他也不得不感歎,林從觀做事屬實謹慎。
江面突然開闊,往來的商船逐漸多起來,堤岸上也逐漸熱鬧起來,傳來嘈雜的人聲。郭龐拉開艙門上的絲綢門簾來到艙外,随手帶着自己的公文袋子,在甲闆上深呼一口氣,頓時神清氣爽。做個文官,四處公差,原來這麼舒服,想到這裡,他的嘴角不禁滑過一絲笑意,忍不住搖了搖頭,笑話自己的心思。
郭龐已老大不小,但卻一直未娶。尤其父親去世後,他繼承父親遺志厲兵秣馬收複西州,後接替李思恭掌管西北兵事,聖上幾次欲賜婚抑或賜府邸都被他婉拒。他始終以當年霍去病拒絕漢武帝的那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激勵自己,也一直欲成就一番大事業,隻是帝都始終未能給他施展雄心抱負的機會,他雖然在西北十年征戰,但帝國依然未能挺近西州半步。
“青山,小戰役的勝利不足以彌補大戰略的失敗,大戰略是你無法決定的。總攬全局的眼光也是你欠缺的,這是你需要我支持的原因。”這是當年林從觀身處低谷時對自己說的話,也正是從那時起,他毫無保留地成為林從觀陣營的一員,他對林從觀的期待,隻是希望有一天他可以支持自己兵出西疆,完成父親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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