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中山侯與夫人早薨,成年後,薛存芳的庶母攜子回轉了北地的封邑,而這諾大的中山侯府,一度竟連一個管事兒的長輩都沒有。後來是薛存芳親往他人府邸,邀請了孤寡的姑母過來,又為她求得了诰命,後院裡好歹才有了坐鎮的人。聶徵見到的不是這位夫人,而是另一位——中山侯夫人。他對這位夫人依稀有幾分印象,乃是翰林學士韓昇嫡出的三女兒,韓昇為朝中清流,其人迂直耿介,一向與士族外戚多有龃龉,前兩個女兒裡一個嫡出的長女,嫁給了同為清流的朝中大臣,一個庶出的二女兒,嫁給了寒門的後起之秀,唯獨這位三女兒,最後竟嫁給了中山侯,在當年很是引發了一番議論。薛存芳的身邊是沒有醜人,或者說,沒有不是美人的。韓氏是一個典型的“芙蓉如面柳如眉”的清麗長相,眼角眉梢仿佛用柔軟的工筆細細描繪,無一處不柔順細膩,然神色冷淡自持,卻是一身冷美人的氣質。“姑母這個時辰在屋中禮佛,不能出來相迎。”韓氏盈盈一拜身,“多有失禮了,殿下。”“無妨,本王是代皇上來看望中山侯的。”韓氏吩咐下人收了禮,叩謝過皇恩,再領着他往裡走,“殿下這邊請。”去的不是中山侯夫婦的卧房,而是薛存芳的書房。一路走來,聶徵心下微妙,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那晚他呆的屋子正是這間。書房的西面擺滿了書架和博古架,正中是一張長書案,東面搭了一張水墨屏風,上繪“竹林七賢歡飲圖”,不知出自何人手筆。左上角的題跋卻能一眼看出薛存芳的風格,一手神仙難認的率性草書,縱橫跋扈,生生毀了此畫意境也全然不顧,聶徵盯着看了半晌才辨認出來,寫的是: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繞過屏風擺了一張床,占地極廣的榉木攢海棠花圍拔步床,宛如一個小木屋,彼時垂下了黛紫色的繡帳,将裡面攏得密不透風。韓氏上前提醒道:“侯爺,齊王殿下來了。”片刻後,從中傳出薛存芳的聲音:“有勞夫人了。”韓氏又對聶徵行了一禮,随即施施然離去了。聶徵眯起眼睛盯住她的背影,隐約覺得哪裡不大對勁。左右的婢女上前勾起幔帳,薛存芳的聲音頓時清晰了不少。“煩請王爺恕小侯有病在身,不能起身相迎。”那聲音有氣無力的,卻不是有病在身的虛浮孱弱,而是懶洋洋的,毫不遮掩其怠慢放肆之意。聶徵上前一步,這才看清了薛存芳。這人擁被而坐,隻着了雪色的中衣,長發未绾,随意地散覆于肩頸,面色較之平常少了幾分顔色,雙唇更是蒼白,神色有幾分恹恹的,一對上他的目光便擰起眉頭,飛快地瞪了他一眼,又乖覺地收斂住了。“王爺人到了,禮到了,也見過鄙人了,若無什麼緊要事,大可去忙自己的了。”這是在趕人了。聶徵擺擺手,左右婢女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他再上前一步,走入拔步床的圍欄之中,隻見床畔擺了一張紫檀亮格小櫃,裡面滿滿當當塞滿了各類話本雜書,另一畔擺了一張翹頭案,案上堆滿了七颠八倒的小玩意兒,還有一個精緻的鏡台,屜子裡裝的不是女子的水粉琳琅,而是各式小吃零嘴……這也太腐敗了……這是聶徵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倘是叫薛存芳呆在這張床上三天不下地,想來這人也能活得相當滋潤。又暗暗覺得奇怪,這裡的東西未免太齊全了,倒像是主人長居之地。面上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麼生病了?”“還不是你!”這次薛存芳毫無顧忌,擡頭一眼狠狠瞪過來,大抵是太用力了,緊接着止不住地咳了一聲,“那天……明明下了雨,偏有人還帶着傘一起走了。”果然如此……聶徵忙解釋道:“我并非有意,”停頓片刻,又道,“抱歉。”薛存芳一下子怔住了,像是第一次認識他這麼個人似的,錯愕地瞪大了眼。能從聶徵的口中得一句抱歉,有生以來倒是頭一回。聶徵不免被他看得生出幾分不自在。偏偏薛存芳這人慣會順杆而上,毫不客氣地接道:“哼,一句‘抱歉’就能一筆勾銷?王爺也知道,我這身子一向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隻怕這一個月都要纏綿在病榻上,‘萬畦香’的試香會、‘碧凝煙’的品茗會、‘臨江仙’的風筝賽……不知要平白耽誤多少好事兒。”是他失信在先,即便心底覺得這人隻會遊手好閑,滿心吃喝玩樂,還能頂着一張欺霜賽雪的臉說出這番厚顔無恥的話,聶徵亦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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