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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楊杏芳在生了王小麥後，又三年才生下小米兒。當時全家人都覺得高興，小米兒跟着小麥還有他們的大哥王小棟小時候都是一起被放在楊外婆這裡，被親手看大的。

一直等到後來王小棟和王小麥相繼到了上學的年紀，他們才被接回城裡住。

楊杏芳和丈夫王建國都是鞋廠裡的工人，每天都得在廠子裡上工，所以家裡的三個小孩都是大的看小的，或者是周邊幾個孩子，三五成群地一起玩。

當時，在他們住的房子附近，有一個水庫。夏天熱，孩子們都愛去水庫那兒玩，誰家孩子也沒出過事兒。

可就在王小麥十歲那年放學回來的路上，她妹子小米兒和其他幾個孩子結伴說要去水庫玩水，問她要不要一起。當時的王小麥對這個搶走了家人對她一半關心的妹妹總有些排斥，便沒有答應，徑直回家說要去做作業了。

王小麥那一天都覺得心神不甯，她以為是因為自己偷工減料沒完成作業的事兒被老師告家長了，所以對于當天一直晚歸的父母，心裡忐忑極了。

後來，大哥跑回家說出事兒了，王小麥跟着跑出去，一直跑到水庫那裡……王小米就躺在那兒，蒼白這一張臉，沒了往日總朝着自己甜甜的笑容，也沒了呼吸。

父母跪在地上哭，大哥也哭。王小麥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也哭了。

再後來……王小米這個名字成了家裡的禁忌，誰也碰不得。

可王小麥總會想，要是那年小米兒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水庫玩時，她跟着一起去了，或者是要小米兒也别去跟自己回家的話，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她曾将疑惑向母親說出口，得到的是母親抱着她哭着說，還好你沒跟着一起去的話……失去了一個孩子的女人是無法再接受另一個孩子的離開的。

王小麥記得那天母親落在自己脖頸處的淚花燙得很，像是烙印一樣，死死地燙進了她的心口窩，讓她每每想起那時的話，和才七歲就離開人世的妹妹，就疼得她睡不着覺。

“苗兒和小米兒其實一點都不像……”王小麥怔怔道，“我一開始看她就覺得這個小姑娘挺可憐的，瘦瘦小小，行李也沒啥東西，看着就是被迫下鄉的。後來，她對我信任有加，大眼睛看着我的樣子，讓我一下就想到了小米兒……剛剛她又跟我說了會兒話，我就覺得更像了……小米兒那時候就是，年紀不大，古靈精怪的。那時候咱家窮，小米兒總說自己不餓，給她吃的，她也能說出讓你意想不到又無法反駁的話，給你一大堆道理說這東西得留給我或者是大哥吃。”

楊外婆看着這樣的外孫女，心裡不由得一歎。

她知道，王小麥是一直無法釋懷當年自己為什麼沒跟着小米兒一起去水庫，沒能好好看住她。可當年王小麥也才十歲啊。

“你若是喜歡這孩子，便多和她相處相處。反正她也住進了咱家，你就當交個朋友，或者是認個幹親。不要總想小米兒的事兒了。”楊外婆沉聲說着她這個年紀對相處之道的經驗，“吃飯時候我看這孩子了，别的不說，起碼眼神幹淨，不像是心思壞的孩子。又聽你說，她對你很誠實，是個實在人，那我也多少放心一些。但小米兒的事兒你絕對不能和她講，也不能看着這個娃想小米兒。換做你是她，真心實意相處了一個姐妹，結果是看自己想去世的妹子，你心裡能舒坦得了？”

聽自家姥姥這麼講，王小麥也有些愧疚：“我知道。可有的時候會忍不住想對她好，想照顧她……”

“我知道你的心，可你能幫她一時，還能幫她一世嗎？咱大隊啥情況你多少也知道，就是下地幹活，賺點吃飽飯的糧食和錢。她咋說也是個省城來的娃，你幫這幫那，是能幫，可讓人看見，不是叫其他知青排擠她嗎！到時候再有那壞心眼的人使壞，你就是好心辦壞事了！”

楊外婆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王小麥的神情變化，見她有聽進去的意思，便又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地說道：“你同意讓她單獨開火這點做的就對，苗兒能提出這事兒也說明她也是個拎得清不想占人便宜的娃。你舅他們肯定是不會介意多你和她兩個人的口糧，但你舅媽和你表哥表嫂呢？你起碼還算是親人，可她終究是外人，總跟着一起吃，不說糧食，大家和她自己也都會覺得不自在。不光是她，等下次分糧，你也回自己院單獨開火吃，或者是你們倆搭夥。這感情啊，經不住消磨，你要記住這句話，跟誰都不能太不見外，覺得理所當然。“

楊外婆這番話若是叫蘇苗苗聽到，恐怕會覺得這不是一個農村老人能說出來的話。而實際上，楊外婆也的确不是莊稼人。她當年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因為家裡落難，逃荒逃到了北河溝，嫁給了王小麥的姥爺。也正是因為她的出身培養的睿智大氣的性格，才讓如今老楊家的人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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