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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後，就是他們生産隊的大隊長，還有會計、書記……都是他們村裡最有頭有臉的人，不過他們這會兒隻能跟在最後面。隊長他們忙着跟那群生面孔說話，連路都顧不上看差點兒摔倒，倒是那位郭叔叔和王醫生，在看見趙海的時候還跟他點了點頭，笑了笑。雖然沒說上話，不過趙海這下算是放心了。那群陌生人最後帶着那位郭叔叔和王醫生上了那兩輛氣派的小轎車，被隊長他們送走了。趙海隐隐約約聽村裡人說起來，說他們都到城裡去過好日子，當大官去了。……此時的祝家人還不知道，有一封來自陽城的電報，即将打破他們現在平靜的生活。06060祝小嘉他們放學回家的時候，發現祝建國今天居然比他們還先回來了。他坐在桌子旁邊，微垂着頭，似乎在想着什麼事情。“爸？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啊？”祝小嘉喊了一聲，把書包放到客廳的方桌上。這方桌有四面，以前祝家人都是一人坐一面，自己做自己的事，祝建國看看書，祝小嘉和兩個哥哥做作業什麼的。不過自從孟存銳來了，祝建國就被擠了出來。他得給他們幾個學生騰位置寫作業。往常的這時候，祝建國已經起身騰位置了，可今天他卻沒動。祝小嘉納悶地看了他一眼。祝建國抿了下唇，問道，“你們還記得你媽和你舅舅嗎？”祝離和祝原像是有什麼預感似的，眼睛緊盯着祝建國，沒說話，隻是還攥着書包帶子的手漸漸抓緊。祝小嘉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還記得一點兒，怎麼了？”祝建國扯了扯嘴角，像是想露出一個笑的表情，“我找到你們舅舅了。”梁家因為比較識時務，把家産該捐的都捐了的原因，所以在過去的十年裡并沒有遭受到太大的打擊。說來梁家也就隻有梁雲岫和她弟弟梁邵斐這兩個孩子，親友故舊多，明面上雖然不能為他們說好話，但是私底下要讓他們過得稍微寬松點還是沒什麼問題的。梁雲岫的弟弟梁邵斐，在梁雲岫下鄉後也跟着下了鄉，不過他身體不好，所以後來又回城裡看病。他在運動之前就跟一位姑娘訂了親，兩家都是熟人，也就早早地結了婚。祝小嘉小時候還記得她媽說起她舅舅的二女兒跟她隻差了一個多月。不過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這個舅舅跟他們家幾乎斷了聯系。沒想到，祝建國又跟他重新聯系上了！祝建國把情況大緻跟祝小嘉他們說了一下。祝小嘉總結了一下，就是自己有了個很有錢的舅舅，而且這個舅舅還要來看他們。祝建國有些忐忑。他跟這個小舅子也隻見過幾回，頭一回是他跟梁雲岫決定結婚，梁雲岫托他往梁家發了一封電報，一個月後梁邵斐便來了。那時候梁家人的行動都被人盯着，沒想到梁邵斐來了以後就想把梁雲岫帶走。祝建國自然是不願意，梁邵斐當時就冷笑了一聲問他，“你憑什麼娶我姐？”當時的祝建國，是祝家村十裡八鄉數得着的好小夥兒。他身子骨壯實，幹活是一把好手，而且五官端正俊朗，還上過夜校，算半個文化人。但是在失勢的梁家姐弟面前，祝建國卻漲紅了臉，為自己辯駁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梁雲岫長得好看，讀過的書也多，還是個大小姐，要不是她們家遇了難，祝建國可能連見她都沒機會。他跟梁雲岫結婚，是因為梁家倒了黴。是他乘人之危。為了能在這個小舅子面前争一口氣，證明自己配得上梁雲岫，祝建國從當年那個農村小子一步步奮鬥到了今天的工人階級，平時在周圍人眼裡也算是青年才俊，年輕有為了。但一想起梁邵斐，祝建國還是覺得有點兒心虛。祝建國哪怕是在廠裡的領導面前，也沒有這麼緊張的時候。他當年被小舅子嫌棄得都快成了他心理陰影了，沒想到現在人年紀都這麼大了，還要再被小舅子嫌棄一回。不過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小農民了，國營食品廠夏城廠的技術員組長，每個月工資也能讓家裡的四個小孩兒吃飽飯，應該不會再被小舅子嫌棄了吧？梁邵斐是半個月之後來的。他有些瘦，帶着個黑框的眼鏡，說話的時候有些有氣無力。像個文弱書生。祝小嘉拉着祝離祝原的手，悄悄地打量着這個舅舅，不經意間目光被梁邵斐抓了個正着。梁邵斐視線緩緩從祝離祝原和祝小嘉臉上劃過，目光稍稍柔和了些。祝小嘉扯了扯兩個哥哥的衣服，乖巧地喊了聲：“舅舅。”祝離祝原也喊了聲舅舅。梁邵斐點了點頭，道：“我們先回去吧，舅舅給你們都帶了禮物。”說着，他居然看都不看祝建國，就要讓祝小嘉他們帶路。他們幾個一直都知道他們舅舅跟祝建國關系不太好，不過以前看在梁雲岫和他們幾個的面上一直聯系着。後來梁雲岫難産而亡，梁邵斐給祝建國發了回電報被祝老太太拿到了，祝老太太對“成分不好”的梁雲岫本來就不喜歡，自己就悄悄的把這封電報給處理了。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處理的，梁邵斐後來就氣得再也沒跟祝建國他們聯系過。祝原見勢不妙，咳了一聲，問道：“爸，你借的車呢？”為了能讓梁邵斐這個小舅子對自己的印象能夠好點兒，祝建國今天不光跟廠裡請了假，還特地跟廠裡借了輛四個輪子的小汽車來接梁邵斐。這會兒國内的汽車很少，大多數人能有一輛自行車就算頂頂有面子了，好多人摸都沒摸過小車。祝建國這才想起來，馬上伸手去幫小舅子梁邵斐拿手裡的箱子：“來，……邵斐，我幫你拿吧……”梁邵斐搖了搖頭，神色冷淡：“不用，這個我還是提的起的。”祝建國笑笑，又去開車。等車開來了，梁邵斐把箱子放進去，坐到了副駕駛座上，而祝小嘉他們四個則是在後排擠着坐。梁邵斐清秀的眉目間帶着幾分疲憊，從後視鏡裡打量了一會兒，突然說道：“這個孩子……跟我姐不太像，是祝軍嗎？”他說的自然是孟存銳。孟存銳知道這種場合有些尴尬，他跟祝家人沒有血緣關系，本來都不打算來。但祝家所有人都要來車站，他一個人留在家裡也沒什麼意思，就還是跟着來了。這會兒梁邵斐這麼問起來，孟存銳就有些尴尬。祝小嘉馬上給他解圍：“舅舅，他是孟存銳，現在也是我們家的。”梁邵斐點了點頭，若有似無地看了祝建國一眼，說道：“嗯，那就好。”祝建國從來沒想過開車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他被梁邵斐看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在車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一直在琢磨梁邵斐這話什麼意思。就連祝小嘉他們四個，也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們這個舅舅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等到了食品廠，祝建國覺得終于到了自己的地盤了，長舒了一口氣。在食品廠還是有不少人認識祝建國的，時不時地就有人跟他打招呼，也跟祝小嘉他們幾個打招呼。看見臉生的梁邵斐，那些人也有些好奇。“祝同志，這是你們家親戚？”祝建國笑着點頭：“是啊。”不過祝小嘉倒是注意到，她這個舅舅梁邵斐在聽到别人問話的時候不太高興，看起來還有點兒想拒絕的意思。……不是吧？祝建國一行人帶着梁邵斐回了祝家現在住的地方，屋裡這幾天都被祝家人又重新打掃過了，看起來整潔幹淨，還有些小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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