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快雪毫不猶豫地點頭。
皇帝不禁有些咋舌,他身居高位,寒門中十年苦讀隻為金榜題名一展長才之事看得多了,仕途上為了升遷不擇手段之事看得多了,官場上為了一己私利互相傾軋之事看得多了,可這眼看高官厚祿在望,卻能為了感情之事毫不猶豫地放棄,他還是頭一次見。
皇帝覺得稀奇,覺得有趣,他甚至想要考驗一番,江寒之究竟是真的這麼想,還是隻是說說而已。他真的想知道,在紅塵俗世之中,當真還會有如此深情嗎?
“江卿,松愛卿又是如何想的,他對得起你這番深情厚愛嗎?”
江快雪沒有半分遲疑:“他心中所想,必定與我一樣。他對我的情意,不輸我半分。”
“江卿倒是十分自信。”皇帝露出一個微笑來:“松愛卿就要來了,朕這就來替你問問他,如何?”
松月真跟着太監進了宮。
皇帝正在西暖閣坐着,香爐袅袅升起青煙,盤繞着錦繡屏風,氤氲出一室暖香。松月真行了禮,皇帝賜座,直截了當地說:“松愛卿,你來之前,朕與江愛卿聊過。”
松月真垂着眼睛,不動聲色。
皇帝笑道:“松愛卿難道就不好奇嗎?”
“臣願聞其詳。”
“你和江愛卿的事,我對江卿說,你們二人之事到底有悖倫常,若他執意要與你在一起,往後仕途升遷可就難了。我讓江卿考慮,江卿雖未給出準話,我看他神色,倒似有些松動呢。”
皇帝微笑着,看着松月真:“松愛卿你呢?江卿都已經退卻了,我看你也盡早回頭,如何?”
哪知道松月真輕輕笑了一下:“陛下,以我對寒之的了解,他絕不會是薄情寡義,言而無信之人。即便他反悔了,那又如何,臣絕對不會後悔,更不會退縮。請陛下恕臣無法從命。”
皇帝沉下臉,威儀攝人:“松愛卿不要辜負朕一番美意。若你能盡早回頭,往後前途不可限量,何必為兒女情長,斷送大好前程?”
哪知松月真站起來,跪在地上用力叩了個響頭:“陛下皇恩浩蕩,對微臣多般眷顧提攜,微臣不敢忘記,臣即便是隻能做個微末小官,也絕不敢辜負陛下的恩寵,勢必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一字一句,說得十分認真,皇帝看了他半晌,長歎一聲:“松愛卿,起來吧。你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朕若再棒打鴛鴦,豈不是太不近人情。江愛卿,你也出來吧。”
江快雪從屏風後出來,與松月真眉眼舒展,相視一笑。
皇帝搖頭歎息:“有你們這兩個如此重感情的臣子,也不知是我兒之幸或不幸。”
江快雪垂下頭,語氣真摯坦誠:“陛下言重了。其實陛下寬厚仁慈,廣闊博愛,有陛下言傳身教,才是太子之大幸。”
江快雪并非拍皇帝的馬屁,他以前看過不少史書,曆史上的帝王們,有多思多疑的有剛愎自用的也有好大喜功的,眼前這位皇帝雖然體弱多病,年壽不永,也未能開創出一番千秋業績,但他心軟仁善,也實屬難得。若非如此,江快雪也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對松月真的心迹。
眼下看來,他這一賭賭得沒錯。
皇帝苦笑:“江卿你啊。”語氣十分無奈。
朝廷的封賞很快也來了。江快雪擢升兵部侍郎,松月真任督察院右都禦史。看來皇帝是默許了兩人的關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此揭過了。趙閣老和徐閣老雖然氣恨,但也沒有辦法,兩人也想趕緊給得意門生說門親事,可兩人不是插科打诨,就是婉言謝絕。再加上兩人行走坐卧都在一處,成天焦不離孟,京城中有哪家名媛淑女敢嫁給他們啊?
卻說入了夏,皇帝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江快雪進宮的次數也愈加頻繁。
這一天江快雪為皇帝施了針,宮人拿起汗巾,小心拭去皇帝額上汗珠。皇帝面色蒼白,神情倦怠,看着江快雪問道:“江卿,朕是不是拖不了多久了?”
江快雪也有些傷感:“陛下安心休養,旁的事莫再勞心費神。”
皇帝歎了口氣,黯淡的眸光看向窗外的紅花綠柳:“朕的身體,朕自然清楚。良辰美景依舊,卻再也與朕無關了。”
待皇帝睡着,江快雪輕手輕腳地退出。走到門口時,隻聽見廊下兩個宮人正在小聲說話。
“你聽說了嗎?”
“什麼事啊?”
“當然是江大人那事!”
江快雪頓住腳步,眸光一閃。
“你是說江大人是送子觀音坐前的童子轉生,食其心髒可不死這事?”
江快雪眸光一顫,他近來不是沒聽到這種傳聞,可若是連宮女們都聽說了,這謠言該傳成什麼樣了?陛下能不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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