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麒皇的大殿上,火盆裡的炭正燒得熊熊。天帝的境遇其實并不比寒離好多少,曾經給人的威懾力有多大,現在反饋回來的痛苦就有多大。
馬鬃擰成的繩子橫穿他的手腕,高高懸在殿頂上。他的腕子本就細,鬃繩狠狠勒過,創口又被擴大了幾分。皮肉翻卷下,幾丈長的繩子被血染紅了,他握着拳,蜿蜒的血線随着手臂曲線流淌,在肘尖彙聚,滴落成小型的血泊。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隻有急促的呼吸,才能窺出他此刻正忍受多大的折磨。
麒皇站在他面前,看着這位夕日的天帝陛下狼狽不堪,心中溢滿大仇得報的痛快。越痛快,他的眉擰得越緊,他問他:“為了一個女人自甘堕落,值得嗎?”
汗水浸透的發貼在臉頰上,天帝低垂着頭,唇角隐約還帶着笑。他說值得,“我欠她一條命,現在把命還給她,我就能問心無愧和她在一起了。”
麒皇覺得不可思議,“她是魔,你是神,你們兩個永遠不會有結果。”忽然頓了頓,想起了第二種可能,“不過也許再等一等,你們還有重逢的機會。”
他的意思,是黃泉路上重逢吧?天帝慢慢擡起眼來,仔細端詳面前的人。很好,碩果僅存的盤古種,年紀比他還大。就像越老的人參越珍貴,越珍貴,提煉出來的藥性便越大。來前他算過了,始麒麟的壽元應該和通天相當。當年通天能夠将自己練成截珠盤,那麼始麒麟絕不會比通天差。
多珍貴的好塑材,簡直讓他欣喜若狂。觀塵君把長情被押赴天壘的消息傳進玉衡殿,他起身便要下界,不明所以的炎帝橫眉怒目攔住了他,“明知是坑,你還往裡跳?”
他的語調裡卻滿是慶幸,“天同要殺了她。”
炎帝愣了下,終于明白過來,“難道她逃出碧雲天,是你暗中成全的?你料到天同會因混沌珠猜忌她,有意放她回去,就是為了讓她看清?”
他理了理廣袖,說是,“我無路可走,隻有孤注一擲,否則這死局怎麼破?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辦法嗎?我要煉化截珠盤,把她體内的混沌珠吸出來。”
炎帝的目光依舊惶駭,“隻要不是拿你自己喂刀就行。”
他說不會,“始麒麟是現成的好材料。”
所以一切到目前為止,都在他預料之中。他們演戲,他可以盡力配合,順水推舟助他們反目雖重要,在她面前自證更重要。但願她看見他的真心,即便被截珠控制了思想,本性也不要完全泯滅。他的要求不多,隻要在清明乍現時心裡有他,這就夠了。
被封住了神力,依舊有震懾人心的力量,這世上也隻有天帝能辦到了。麒皇竟會因他專注的凝視感到不安,銜怒問:“你究竟在看什麼?”
自然是衡量他的根基,這些年化崖的經曆,是否讓他的靈力有所退化。不過以那五支定魂針入體時的力道來看,他還算對得起自己的名号。天帝輕輕牽了下唇角,重又垂下了頭,“長情在哪裡,本君要見她。”
麒皇調開視線,心頭有牽絲般的牽痛,“天帝陛下還是多擔心自己吧,本座留你一命,可不是為了讓你追着問我要女人的。”
天帝長籲了口氣,沾滿血污的衣袍簌簌輕顫,“你把她殺了。”
應當已成事實了吧,麒皇心裡五味雜陳,但很快他又高興起來,一個女人而已,對複興大業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蹙起的眉又平複下來,他甚至帶着一點驕傲,用唏噓的語調對他說:“天帝陛下覺得自己上當了吧?此時此刻痛徹心扉吧?本座也有過這樣的時候,當年月火城破,我看着自己的族人一個個倒下,還有我的麟後……那場大戰後我一無所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着。萬年前我所受的苦難,今天加諸在你身上的,還不及萬分之一,天帝陛下不會經受不住吧?”
天帝不再開口,低垂的發絲上有冷汗淋漓而下。雖然是一場戲,痛卻也是真的痛,不過這時反倒放下心來,就怕麒皇中途改變主意,不能逼得長情反目。既然他的計劃沒有改變,那麼自己的籌謀便算完成了一半。
閉上眼,還差一點,他在等着她回來。這大殿因殺氣彌漫而陰寒入骨,他生而為神,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凡人的困頓,無奈地打了個寒顫。
麒皇開始從他身體裡搜尋神魄,神魄相當于精魅的内丹,如果能順利取出,那麼軀殼便是一個中空的容器,對麒皇來說大有用處。神力掃蕩吸附,他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攪動起來,如果當真是肉體凡胎,恐怕早就被折騰死了。很慶幸,泥丸宮中百神彙聚不散,因此沖擊再大,除了痛楚很實在,别的倒也沒有妨礙。
麒皇遍尋未果,失望又不解,“天帝陛下造化高深,看來要提煉你的神魄,非得毀了這肉身才行了。”
天帝欲擡頭,中途又無力地垂了下去。披散的頭發遮住了臉上表情,麒皇看不見他唇角浮起的快意,隻聽見他悲凄的喃喃:“有什麼怨恨,你隻管對本君下手便好,為什麼要殺了長情!”
為什麼呢,他也仔細問過自己,“因為道不同,她不能再為我所用了。”
天帝嘲讪地嗤笑,“可是她對麒麟族忠心耿耿,從沒有半點對不起你。”
麒皇說不,“今日不反,怎麼能保證明日不反?混沌珠是魔物,就如當年的羅睺一樣,她的野心會越來越大,将來吞天噬地,莫說是本座,就是你那淩霄殿隻怕也要顫上一顫……所以天帝陛下應當感激本座,壯士斷腕,圖的是長遠之計……”
他話還沒說完,殿内忽然長風過境。燃燒的蠟燭全都熄滅了,隻餘銅鼎之中炭火搖曳,發出幽微昏暗的藍光。
一雙素履踏上織錦的氈毯,來人笑得很玩味,“主上防患于未然,果然是成大事者。可你這樣對待追随多年的舊部,是不是太無情了?”
麒皇一驚,猛然回頭看,本以為已經被處決的人重又出現了,着實讓他意外。
該死的人沒死,想必那隻貓頭鷹是兇多吉少了。麒皇驚訝過後倒也坦然,“玄師的修為果真精進了,兩支定魂針竟未能奈何得了你。”
幽幽藍火映照着那張精緻又詭異的臉,明寐之間如鬼魅窺人,“我也很慶幸,若是沒有混沌珠,我這刻恐怕已經死在寒離手裡了。”她說罷微微偏過頭,眼梢有淚瑩然,“我隻是很失望,這些年我為麒麟族殚精竭慮,從未想過自己會落得如此下場。混沌珠是你讓我去找的,我何錯之有?麒麟族經曆過滅族之災,我以為曆經磨難後重聚,會團結得比以前更緊密,看來我錯了。”
也許是有些傷心的,但這傷心并不破壞她的好心情。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天帝,麒皇沒殺了他,辦事效率真是低,所以一切還是得靠自己。
震震衣袖,徒手劃出一個巨大的結界。深紫色透明的光膜籠罩住新城最高處的一切,她頓地化出原形,張着獠牙森森的大嘴,向麒皇撲了過去。
第65章
吞食混沌珠後的麒麟會有怎樣的質變,沒有親眼見過的人難以想象。長情那一躍,雖然結界外的眼睛看不見,但驚天動地的聲響也足夠讓這新城發出恐怖的震顫。
那雙赤紅的眼,在黑暗的夜裡綻放駭人的光。沒有瞳孔,如兩片血海,幽藍的背景下迅猛移動,留下虛幻的光影軌迹。也許是因為吞噬了元鳳的緣故,原本細密的黑甲上烈焰灼灼,紅色的火,藍色的電光,糾纏、交織、互不相讓。入魔這個詞眼以前并不那麼具體,但在魔性一天天壯大後,形态上的轉變,将一切诠釋得生動且客觀。
麒皇大概有些驚呆了,一時竟未反應過來,當森然獠牙觸到頭頂,他才猛吸了口氣。人形對戰毫無赢面,天地間響起一聲暴戾的嘶吼,他砸下手中長劍,現出真身對抗。
上古兩大巨獸對峙,若不是這結界已演化出虛空,真不夠他們折騰的。始麒麟的真身極美,他是開天辟地第一隻單色麒麟,渾身純白,有金色的鹿一樣的犄角。因為是雄性,體型倒與魔化的長情不相上下,于是一黑一白兩相纏鬥,靈力和雷霆如鑄劍時的鍛造,狠狠一擊下去,立刻漫天迸散,倒映着透明結界外揚雪的世界,竟還有種如詩如畫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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