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司中,你真叫本座刮目相看。不過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人間改朝換代尚且震動寰宇,何況天道!少蒼在位萬年,他的勢力早就滲透到乾坤每個角落,隻要他不犯大錯,就沒有人能撼動他的地位。四禦也好,三十六天帝君也好,他們其實都在他掌握之中。輔政的人越多,越會互相制衡,他參透了這個道理,所以連創世真宰也敢叫闆。再說琅嬛君,志不在此是事實,可誰又能保證他若當上天帝,就一定會比少蒼仁慈?人性會變的,那個位置太光輝了,為了權力和責任,再善的人最終也會面目全非。”
其實相較之下,原本就冷情的人,反而改變得最少。世上最悲哀的事,莫過于白壁蒙塵,好人變質。不帶私心地說,若她是白帝,也會覺得少蒼比聶安瀾更适合成為繼任天帝。
伏城歎息:“如果這世上真有能讓時間倒轉的神物就好了,沒有龍漢初劫,沒有無量量劫,各族共存,誰也不去侵犯誰……”
世界大同麼?根本不可能。長情笑了笑道:“三大盤古種統禦天地海洋,你讓神族怎麼辦?那些目下無塵的神會甘願住進歸墟嗎?即便沒有他們,三族之間也會發動戰争,最初的禍端,不正是龍鳳二族挑起的麼。”
是啊,誰都不願屈居人下。如今的不平,是夾帶着私怨的不平,畢竟阖族被滅,這個代價實在過于慘痛了。
無論如何,有機會無所顧忌地說上幾句話,還是件很讓人高興的事。沒有天帝的監視,連山水都變得分外明淨。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往事,忽然聽見遠處發出轟然巨響,一串龍吟回蕩于天地間。兩人俱是一怔,忙揚袖隐去身形。然後見一個細長的黑影被抛到半空,碧光一閃,瞬間被斬成了兩截。遠處水面上出現幾個青衣人,俯首作揖向為首的人回禀。那景象不過短暫出現了一彈指的時間,又如鏡像一晃,轉眼不見了。
他們趕去查看,走近了才發現水下有凝固的血迹沉澱。那個被斬成了兩截的東西頭角峥嵘,身披藍鱗,半浮半沉着,原來是條龍。
伏城垂手查驗屍首,“正是弟子說的那條蜃龍,全身沒有别的傷口,是一刀斃命。”
長情凝眸望向東方,喃喃說:“妖師諸嬰……青鳥族果真在替元鳳尋找混沌珠。我原以為要在大壑邊上等他們兩日,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伏城撐劍問:“座上打算黃雀在後?”
長情孩子氣地一笑,“那條大壑葬送了多少上古妖獸,貿然闖入,我怕有鬼。既然青鳥一族要為他們的鳳主尋找起死回生的良藥,那咱們用不着跟他們争,等他們尋回混沌珠,再借來一用就是了。”
半路截胡,屬于不太上道的做法,但大局當前,什麼道與義,那是天帝才關心的東西。上古的幾大族群,在萬年前就鬧得水火不容了,現在使使陰招,下下絆子都是說得通的。兩個人議定了,都覺得這方法無懈可擊,便加快了步子穿過甘淵,全力往大壑方向進發。
大荒外緣風雲詭谲,和之前一塵不染的甘淵相比,這裡是個令人感到恐慌的世界。沒有太陽,也沒有天然的光,所有照明源自一叢又一叢的地火。地火濃烈,從斷裂的地表缺口錯落噴湧,與天際赤色煙霞交相輝映,組成了一副瑰麗而又詭異的景象。
萬年前的古戰場,被天界視為不祥之地,這世上總有些地方遊離于俗世之外,久而久之變成無人管理的荒地。
素履踏過直道,地皮萬年沒有人踩踏,落腳便是一陣脆響。天帝的神力果真大得可怕,這大壑是白帝為隔開神族與巫妖而創造的裂谷,本以為不過如此,沒想到親眼得見,氣象竟這樣磅礴驚人。
直道盡頭,有一處伸展向大壑上方的臨空露台,她走上去,滿世界都是嗚咽的挽歌。露台下方,是奔湧不息的黑水,水中星星點點的紅光,像無數巨獸不瞑的眼睛。
忽然一陣狂風吹過,女人本來嬌小,腳下趔趄着便往露台邊緣倒去。幸好伏城眼疾手快,在她即将一腳踩空前,揚起鬥篷将她裹進了袍底。
外面數不盡的鬼哭神嚎,一瞬像開閘洩洪般,随風席卷而來。長情松了口氣,鬥篷支起的世界裡安全溫暖,一衣之隔,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體驗。她有些貪戀,隻是不敢伸出手抱緊他,人雖依偎着,也隻能握緊雙拳。
“青鳥一族不知是否下了大壑。”伏城說話的時候胸膛震動,他無意識地輕攏她一下,“這裡風太大,換個地方吧。”
長情說好,可是舉步便一陣刺痛,她嘶地吸了口涼氣,不好意思地擡頭讪笑,“本座扭到腳了。”
其實扭到的輕重程度也分好多種,你想讓它多嚴重,它就可以多嚴重。
那幽暗之處的臉龐,有種欲說還休的味道。伏城低頭看她,離得太近,甚至隻要微微再去幾分,就能觸到那豐豔的唇。
他有些慌,“座上……”匆忙想放開她,卻發現她拽住了他腰間的衣裳。
“本座真的扭到腳了啊。”她眨眨眼,“司中說怎麼辦?”
姑娘甘香的氣息,幽幽填滿他的鼻腔,他臉上熱騰騰燒起來,背過身半蹲下去,“弟子背您。”
她果然不客氣,一躍便縱了上來。兩條臂膀柔軟地圈住他,臉頰就貼在他耳畔,“據說黃粱道在大壑裡,但僅憑觀望好像什麼都看不出來。實在不行,我想下水試試,也許現在所見都是幻象。”
伏城背着她慢慢向下遊走,心不在焉道:“如果當真是水呢?這大壑寬有三百丈,就算是蓬萊弱水,恐怕也不能将它填滿。”
“我有避水珠。”長情說完,頗有些慚愧,“麒麟不通水性,帶上了有備無患。可這避水珠,是雲月給我的……”
“雲月?”伏城遲疑了下,“天帝在淵海時的名字?”
她嗯了聲,“本以為丢在陰墟了,沒想到回城之後發現還在。”
其實任何不合常理的事,在天帝自由出入月火城後,都能解釋得通。他嘴裡說不欲她涉險,卻知道根本無法阻止她。那避水珠可能是他送來的,究竟是他異于常人的體貼,還是暗中也想借她之手取得混沌珠,誰知道呢。
伏城卻沉默下來,心裡也有怅惘的感覺,也許她自己都沒發現,她把雲月和天帝分開了。憎恨天帝,但不讨厭雲月,可天帝和雲月本就是同一個人,這樣的分割又有什麼意義。
半晌之後他才問:“如果天帝不是天帝,隻是水澤裡的一條魚,座上可會喜歡他?”
長情說不會,“我還是喜歡有男子氣概的,淵底的雲月太年輕了。”
所以每個女人骨子裡都會更欽慕強者,天帝是絕對的強者,又那樣不依不饒地糾纏她。他曾擔心她私下會不會同天帝有過密約,現在想來也許是自己杞人憂天了。若當真如此,多少個月火城夠他們設計的?麒皇就算再強悍,也絕不是天帝和玄師的對手。
不知是不是多心了,她說完男子漢氣概,便輕輕向他靠攏了半分。他背負着她,她攀在他肩頭,那輕俏的分量恍如壓在心上。
待拿到了混沌珠吧,他悄悄想,拿到了便找個機會同她好好談談。自己并非無知無覺,隻是因為地位懸殊,即便心念大動,也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玄師是女人,女人總要含蓄些,自己是男人,男人若不主動,大概又要蹉跎上一萬年了。
昏昏的天色,漫步在這世界,會忽然生出奇怪的感覺來,仿佛走在無盡的黃泉路上。可饒是如此,身邊有人相陪,總也不覺得孤單。長情是犯懶了,讓他背了一程,下到大壑邊緣時,所謂的扭傷自然也好了。
水與岸相距有三四丈,要辨明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得親自去試一試。畢竟這大壑不見首尾,如果黃粱道另有玄機,那麼在這裡幹等,并不是什麼上佳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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