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自然懂得大壑的厲害,颔首道:“本君自有分寸,你辦事去吧。”
大禁駕雲知會翊聖君去了,天帝又在淚湖邊獨自站了很久,才慢吞吞回到碧雲仙宮。
君上外出,一夜未歸,想必風塵仆仆,很是辛勞。仙宮裡的仙婢專侍天帝日常生活,眼尖的女官姜央在玉冠下發現了一片水草,忙上前來行了一禮,“陛下,臣已派人準備好香湯,陛下移駕飛花殿祛祛乏吧。您歸位之後過于操勞,臣看您氣色很不好,這兩天還是在宮内養着,外面的事物讓九府四司承辦就是了。”
姜央同大禁一樣,很久以前便追随天帝,大禁掌外朝朝議,姜央統領仙宮宮務。姜央作為首席女官,對天帝的照顧可算盡心盡力。也因為女人本就和男人不同吧,見了天帝每常有些唠叨,年紀輕輕的,喜歡管頭管腳。
天帝和大禁屬于男人與男人的交流,三句不對橫眉立眼習以為常。對待身邊女官倒還溫和些,姜央追在身後規勸,他聽了也不反駁,将手裡玉扇一扔,舉步往飛花殿去了。
飛花殿建在醉生池邊,是個不甚大的精緻去處,專供天帝沐浴之用。他褪了衣裳入池,蹚水倚在朱紅的欄杆前,外面是接天的碧蓮,水底是稀有的魚品。有時想,如果自己真是醉生池裡的一尾赢魚,和長情沒有隔着那麼多的仇恨,也許現在已經雙宿雙栖了吧。
人生無奈,品咂過感情的滋味之後,才知道文人的那些酸話不全是廢話。以前他心無旁骛,以一己之力操控天道,翻雲覆雨酣暢淋漓;現在呢,忙到晨光微亮,走上空空的露台,舉目無親,四顧茫茫,那是種什麼悲涼的況味!
一個人開始渴望愛,先學會的就是體會孤獨。他側過頭枕在臂彎上,心裡空蕩蕩的。剛回宮一盞茶工夫,就開始惦記她,不知她在下界怎麼樣了,有沒有背着他又和伏城糾纏不清。
垂簾那邊的姜央端端正正站着,殿外的光線遠遠照過來,在屏風上投下一個美好的剪影。她說陛下,“今日長生大帝來了,向臣舉薦了一位女仙。臣看那女仙姿容清麗,與雪神姑射倒有幾分相像。大帝的意思,大概是想做媒。”
天帝聽了很淡漠,“做媒?用不着。”
姜央猶豫了下,“可是……陛下的婚事,在陛下萬歲那年四禦就提過。如今又過了五千年,天後之位一直懸空,您不急他們都急。”
天帝沉默了,隔了會兒有劃水聲傳來,雲絮垂簾自動向兩掖分開,他穿着明衣,披散着長發走到了妝台前。
殿外宮人托着托盤魚貫而入,姜央在一旁伺候梳妝,一面從鏡中觀察天帝神情,“陛下,要是長生大帝再來,臣該如何回複他?”
長生大帝是四禦之一,面子還是要給的。天帝随口道:“大帝舉薦的女仙,找個合适的位置安排了吧。至于天後人選,待上古神獸之亂平定後便會昭告四海八荒,你轉告四禦,請他們莫急。”
姜央道是,為天帝梳好發髻,戴上了金冠。心裡還在揣度,忍不住道:“臣聽大禁說起過,說陛下與麒麟族祭司之間……陛下的天後人選,就是那位吧?”
大禁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嘴不嚴。天帝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曼聲道:“你和大禁在本君身邊效力多年,可算為本君操碎了心。如今本君婚事有了眉目,元君和大禁也為自己考慮一下吧。本君看你們倆很相配,有機會多親近親近。天界生途漫漫,找個志同道合的人作伴,活着便有趣多了。”
天帝陛下一向不願輕易提及私事,忽然這樣說,倒叫姜央一怔。果真動了情的人,心會比以往柔軟一些。不過大禁那張臉她看了六千年,早就看得不勝其煩,因此陛下的好意,她也隻有禮貌地婉拒了。
手下有小仙來問那位淩波仙子如何安排,姜央抽空查閱了下宮冊。天帝所在的彌羅宮一線早就滿員了,隻有碧瑤宮南北因天後未定,尚能安插進人手。
“先入北辰殿吧。”她阖上冊子道,“将來要是别處有空缺,再調過去就是了。”說完四下張望,“陛下呢?上玉衡殿去了?”
捧冊小仙往宮門方向指了指,“陛下跑得匆忙,好像又下界去了。”
第43章
甘淵,傳說是月神的故鄉。
萬年前長情還是蘭因的時候,巡視大地曾途經那裡,那是個明淨無瑕的世界,沒有太陽,但明如白晝。山也好,飛鳥也好,無論個體再巨大,數量再繁多,都找不見自己的影子。那裡的一切都是無根的,觸目所及碧波萬頃,人在水上行走,腳下有漣漪,但低頭隻見天頂流雲。所謂的人,在這裡和一縷風,一片空氣一樣,沒有實質的意義。
長情深深吐納,“這裡真幹淨,五氣不能凝聚,天帝便找不見我。如果可以,真想一輩子留在這裡……”她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心裡暗暗又補充了句,隻有我和你。
伏城的臉在這淡藍的天地間,愈發顯得蒼白,然而頭發和眼睛濃黑如墨。從色調上來說,這人太過寡淡,黑與白組成了全部。可他身上總有一種憂郁的氣質,生人勿進,令她格外着迷。他手裡一直握着聽雷劍,每邁進一步便用劍首探探水面。這是他多年的習慣,越是純淨無害的,便越值得提防。
“月神早就離開,甘淵在六千年前已經被廢棄了。”他沉聲說,“弟子曾經來過這裡,這水下有蜃龍盤踞,座上不可掉以輕心。”
蜃龍是一種能制造幻象的龍,雖屬龍族,但又不完全歸附龍族。長情知道這種生靈的存在,自然也依他所說的分外小心。
透過水面試圖向下看,但水波如鏡,什麼都看不見。腳下的水若不會泛起漣漪,簡直會生出一種倒行于天的錯覺。長情在世間缺席了萬年,也錯過了很多事,聽他說來過這裡,便問來做什麼,“是領庚辰之命,收伏蜃龍麼?”
伏城說不是,“我來觀戰,關于琅嬛君與齊光上仙的。當初齊光火燒琅嬛後逃出浮山,就是躲在這裡。天界四處搜尋他,琅嬛君得知了他的下落,隻身一人來這裡緝拿他。夕日舊友,拔劍相向何等悲涼。當時我就在璧山上看着,從頭至尾看得明明白白。”
關于琅嬛君和齊光上仙的事,她也曾有過耳聞,傳說齊光是紫府第一任大司命,與琅嬛君是莫逆之交。可惜人心總是難以捉摸,後來齊光背叛舊友,放火焚燒天書,琅嬛君廢了他的道行,将他送進了八寒極地。
“如果齊光的行蹤被天界得知,以天帝的性情,應當會将他就地處決吧。”長情怅然道,“琅嬛君還是個念舊情的人,本座在想,要是白帝之後由他繼任天帝之位,不知是否會有我麒麟族一線生機。”
伏城忽然頓下步子,定定望向她,“弟子也與座上有過一樣的想法。琅嬛君相較少蒼,更要良善得多。所以我曾對齊光暗中相助,指引龍王鲸助他走出八寒極地,甚至在他轉世之後,鼓動熱海王府為他建造衆帝之台,讓他當上雲浮的武林盟主。”
長情很驚訝,“這麼說琅嬛君和天帝因那個女人反目,都是你在暗中推波助瀾?”
伏城苦笑了下,“可惜沒成功,我本以為琅嬛君會直接反了少蒼的,畢竟他出身顯赫,又曾是白帝座下呼聲最高的繼任者。有貞煌大帝撐腰,聯合四禦、三十六天帝君,廢了少蒼自己登上天帝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長情驚訝于他的籌謀,在她的印象裡伏城是個寡言少語,性情耿直的人。他會一絲不苟執行最艱險的任務,從來不懂得為自己謀求半點私利。可月火城的覆滅,把一個毫無心機的人逼得去算計那些,更神奇的是,他曾經離成功僅一步之遙。
所以說老實人其實也不好惹啊,長情忍不住發笑,要是天帝知道他們師兄弟曾被人這樣算計,更要将伏城大卸八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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