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身旁嘴瓢得葫蘆一樣的假龍神,那張臉擺出這種表情,讓人頭皮發麻。她長長呃了聲,“上神的心意我明白,同行一事就算了吧……”
結果他說不行,“本座答應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回身對鹌鹑童子發話,“老老實實留下看家,現在起你就是龍神。給本座挺起腰杆來,敢壞本座威儀,小心本座剝了你的皮。”
恫吓一番,架起雲頭便往北疾去。
龍神的人生,可說是兩個極端,前半段風起雲湧,後半已蔓草荒煙。這種落差長情深有體會,她也曾跨東風騎白馬,也曾橫掃九州,長劍所向無人可敵。但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就算熱血依舊,總有垂老投荒的悲涼。
庚辰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喟歎道:“有些事,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了。我是一個殉道者,男兒到死心如鐵……”
長情微微眯起來,斂盡了隐約的淚光,“當年百萬神獸遮天蔽日,乾坤盡在我等之手,誰也沒想到會有沒落的一日。也許是天命使然,但天命又是什麼呢。”
庚辰冷嘲:“不過是一場混戰,無恥者勝出罷了。神族如今天綱獨步,我們的時代早就去遠了。可是我不死心,還想試一試,即便不能扭轉局勢,也要給天界帶來一場重創。”
彼此的想法應當都差不多,長情道:“單槍匹馬沒有勝算,但你我二族聯手,勝敗未可知。”
庚辰聽了她的話笑起來,“我就喜歡玄師永不言敗的脾氣,當年要不是白帝離間,龍族與麒麟族早就占盡了先機。後來月火城破,聽聞玄師罹難,我還大大感慨了一番。玄師可還記得那日的經過?”
長情沉默了下,最終搖頭,“萬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讓一個人回顧死前的種種,很不人道。從靈識初生到肉體長成,這期間未必沒有那生死一夜的不斷回望。她神色黯然,庚辰便不再追問了。向前看,金剛輪山就在前面不遠,他說:“本座無法陪同玄師進入陰墟,救出伏城一事隻有你自己去完成。至于外面那些小仙,交給本座便是,你不必過問,隻管一心向前。”
長情道好,和他一同按下雲頭。她在一旁靜候,見庚辰結印,掌中藍色的光暈沖向天際,原本晴朗的天空一瞬陰雲密布,烏黑的雲頭夾帶着翻卷的雷霆滾滾而來,她吃了一驚:“上神用的是奔雷咒?”
那種咒術和龍族的執雲咒不一樣,奔雷原本是麒麟口中聖火催發的,而龍族行雲并不帶雷電。長情不悅,“本座有心與龍族結盟,上神這麼做,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庚辰斜過眼來掃了她一眼,“這不是奔雷咒,是我效仿麒皇咒術自創的,連玄師都騙過了,看來足可以假亂真。我随玄師走這一趟,不是為讓天界立刻抓住我的把柄,始麒麟既然從昆侖逃脫,無論如何都是六道死敵,難道還指望天庭放你麒麟族一馬不成?”他一面說,一面捏訣加持,又是一輪更強的光波直射雲端,他凝眉望向天頂,沉聲道,“少蒼不是最愛用冰刑麼,那就讓他座下小仙也嘗一嘗。你快入陰墟吧,給你五個時辰。五個時辰之内必須将伏城帶出來。否則時間一過,冰凍自解,本座可不敢擔保那些小仙會不會搬救兵圍剿你們。”
長情氣得瞪眼,可他說得也沒錯,這時計較那些不合時宜,便騰身化作流光,沖進了陰墟入口。
這是萬年陰地,她曾猜測過會是怎樣惡劣的環境,但真正身臨其境,才知自己的想象有限。
陰墟沒有路,整個世界浸泡在黝黑泥濘的沼澤裡,滿目皆是虬曲的大樹。水澤可滋養大地,也可催生毒物,她涉水而過,不時有蛇蟲在她腿上纏繞,那種寒冷又嶙峋的觸感,令人毛骨悚然。她隻得不停驅趕,手裡的火把燃燒過一叢又一叢飛蠅,灑落的汁液澆透了松油,火光搖曳欲滅。她仰頭看,透過參差糾結的樹頂,勉強能看見一線天光。可惜郁氣伴着沼氣,連天也渾濁不堪。
火把上的一星微芒終于熄滅了,空氣裡密布刺鼻的氣味,如果換做尋常人,早就被這瘴氣毒死了。人畏懼毒瘴,半空中成群的毒蟲卻不,劈頭蓋臉地飛過來,趕都趕不走。
無可奈何,麒麟天生會吞吐火焰,她隻好把看家本事拿了出來。這一路走來,她覺得自己成了一架噴火的機器,所到之處蛇蟲鼠蟻盡數消滅。那些東西似乎也懂得審時度勢,後來幾乎都不見了,尚算走了一段安穩路。再往前,看見黑黢黢的陰墟深處有兩盞微弱的燈亮着,越到近處光線越強烈。
忽然那燈火一齊移動起來,以平行的方式向左騰挪,移到了樹枝不那麼稠密的地方。借着朦胧的天光她才看清,那兩盞燈鑲嵌在一個龐然的身軀上,燈也不是燈,是那東西的一雙眼睛。
早就聽說陰墟之中有怪物,最初的傳聞是相繇,據說蛇身九頭,以人為食,現在看來似乎并不可信。那東西分明有個人形,不過比正常人的體型大得多,也許頂得上三五個巨靈神吧。
長情悄悄抽出了劍,黑暗之中劍身冷光熒然,淡淡的鋒芒一閃即過,不知那怪物發現沒有。其實她并不想動幹戈,畢竟時間不多。外面的冰凍解了,那些小仙勢必會鬧上天庭,屆時天帝再親自駕臨,她怕是會吃不了兜着走。
冰冷的劍提在手中,魚皮包裹的劍柄壓得手心微麻。她向前邁進,寸步都小心翼翼,但沼澤黏膩,落腳總會帶起輕微的響動。
越來越近了,她的設想是不驚動這怪物,往最深處的囚室去。可惜一切不如她的意,那雙眼睛忽地精光大作,隻聽一聲巨吼在狹長陰暗的空間響起,怪物身手敏捷,眨眼的工夫從遠處高高躍起,然後轟然一聲落在她面前,濺起了潑天的泥漿。
長情下意識擡袖遮擋,依舊被濺得一身泥。惱怒之下提劍便向它刺去,這怪物皮糙肉厚,并不畏懼她的攻勢,劍刃劃過,簡直像砍在了一灘死肉上。
天太暗,看不清怪物的樣貌,但知它有一雙鋒利的銳爪,爪尖與她的曈昽相擊,驟然之間電光石火。
身形的不對等,讓她應對起來煞是吃力。怪物的反擊逐漸變得激烈,忽然一隻巨掌兜天蓋下來,下一刻便能将她拍死在泥沼裡。
勝負顯而易見,戰鬥也許就此終結。那怪物洋洋自得,千萬年來難得舒展筋骨,痛快大打出手之餘,還能拿這小妞打打牙祭,不錯。可得意不過半刻,突然驚覺自己觸了雷,整個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沖撞出去,如果由力換算成體型,把它撞飛的東西,勢必與它不相上下。
怪物摔進泥坑,跌得鼻子眼睛都分不清。混亂裡擡起脖子回看,昏昏的陰墟中不知何時金光大盛,光暈的中心有神獸,獅首龍尾,身披鱗甲,居然是麒麟!
上古的麒麟一族不似民間刻畫的形象,半點沒有仁獸的氣質,它長着尖厲的獠牙和虎爪,吐納間火焰夾裹雷電。姿态倒是極盡優雅,靠近了,呼吸聲隆隆如雷鳴。低下頭嗅了嗅吓呆的怪物,那兩根長長的須髯,竟還頗俏皮地随風舞動着。怪物雖然緊張,卻也沒有感受到瀕死的絕望,一場誤會而已,說不定可以打個商量。
然而下一刻,麒麟的利齒便毫不猶豫刺穿了它頸下的皮肉。它甚至來不及感覺到疼,就被巨大的咬合力甩飛起來。前所未有的輕快,下落的時候卡在一叢枝桠間無法掙脫。怎麼回事?它還能轉動眼珠子,看見自己的身體在麒麟腳下四仰八叉,原來脖子和頭早就分了家。
一場對決結束,長情揚長而去。礙于身上衣裳都繃開了,不敢變回人形,搖頭晃腦奔跑,這種感覺真好。沖破肉身的束縛,就像煉虛合道粉碎虛空,已經能夠超然物外了。
自此算是真正回歸到玄師的本體了吧!她輕輕歎了口氣,元神被困一萬年,這一萬年經曆了如何暗無天日的凝練過程,已經不忍再回顧了。她隻是向前奔跑,激起沖天的泥漿,任污濁落了滿頭,心情依然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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