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這動作太急太快,杜衡自個沒有反應過來,便是連紀鸢也沒有緩過神來,隻見紀鸢将臉抵在床褥上拼命喘息順氣,一擡眼,見霍元擎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床榻邊上,隻背着手,一言不發的盯着她,眼底,寒氣未散。紀鸢一驚,心裡一陣心虛,畢竟,她借了這霍元擎的勢。他的人?有了他的孩子?此等胡言亂語,不過是為了與那杜衡鬥智鬥勇争奪的籌碼罷了,她臨時起的意,萬不料,竟被當事人撞破呢?不知這冰冷刺骨的眼神,是對杜衡的,還是對她的,當即吓得縮到了床角,滿心畏懼,整個人哆嗦了起來。經曆過這樣一場大陣仗,紀鸢早已經身心疲倦,她以為她今日必定逃不出那杜衡的魔爪了,她強自鎮定的與那惡霸鬥智鬥勇,心裡甚至做好了與他魚死網破的打算。遭人扯壞了衣裳調戲了不說,挨了巴掌,又被生生掐住了脖子,隻覺得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圈,此刻,臉上又紅又腫,脖子一圈起了五個指印,隻一臉狼狽的癱坐在床榻上,像個下賤的貨物,遭人肆意亵玩觀摩,哪裡還有半點書香閨秀的模樣。大俞注重禮教,尤其是京城,禮教更為嚴苛,今日之事,倘若被傳了出去,她的名聲便徹底毀了。雖最終保全了自己的清白,可不知為何,紀鸢隻覺得無比的委屈、絕望,隻覺得生活為何這般艱難,她自問行事做派處處謹小慎微、小心翼翼,她從不張揚、從未主動惹事惹禍,可是,事情總是上趕着湧來,府裡,府外,令人片刻不得安甯。她到底年紀也好小,尚未及笄,被這霍元擎從天而降獲救了,心裡應當是感激的,慶幸的,可是,她曆來有些怕他,被這樣一張冷臉盯着,在這般情形中,隻覺得羞愧又屈辱又畏懼,紀鸢渾身打着哆嗦,不知為何,竟覺得鼻尖一陣泛酸,竟然委屈得落了淚,隻将臉埋進了床褥間,輕聲嗚咽了起來。那杜衡欺淩她的時候,她沒哭,這會兒被這霍元擎一瞪,隻覺得及委屈又害怕,同時也有些後怕。霍元擎皺眉盯着紀鸢看着,見她姿勢扭曲,身子趴着,将整張臉埋進了被褥裡嘤嘤哭泣,像隻受了欺淩的小貓兒似的,甚是可憐。霍元擎瞧了一會兒,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撫了撫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片刻後,轉過身來沖殷離淡淡吩咐着:“替她将繩子解了。”殷離立即稱是,正要過去,卻見紀鸢哆嗦一下,下意識往角落裡縮了一下。殷離腳步一頓,隻有些為難的看向霍元擎。霍元擎闆着臉,蹙了蹙眉,往她殘破的衣衫上打量了一圈,片刻後,沖殷離道:“将馬車上那個丫鬟領來。”不一會兒,菱兒便匆匆跑了來,見紀鸢衣衫不整,滿身狼狽,菱兒頭皮一麻,當即雙眼一紅,落淚喊着:“姑娘,姑娘,奴婢…奴婢來了——”隻立馬朝着紀鸢跑了去,一把抱住紀鸢,見她手上腳上還被綁着,立即替她松了綁,見她衣裳不整,立馬脫了自個的衣裳披在紀鸢身上,見紀鸢臉上身上有傷,菱兒隻抖着雙手輕輕撫着,嘴裡嗚咽着:“姑娘,您…您疼不疼,還有哪裡有傷,菱兒該死,菱兒該死,沒有看好姑娘,讓姑娘遭了這般罪,菱兒…菱兒…”菱兒一陣後怕,說到傷心處,隻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又立馬死命抱住紀鸢,如何都不敢撒手。紀鸢見了菱兒,亦是緊緊抱着她,隻淌着眼淚不說話。一時間,屋子裡由一個女子哭,變成了兩個女子哭。一屋子男子,隻有些束手無策。過了好一陣。殷離派人将倒在地上的杜衡拿下了,隻道:“主子,此人——”霍元擎淡淡擺手,示意将人拖下去處置了。殷離想了想,道:“公子,此人乃是杜貴妃的親侄兒,杜貴妃如今專寵六宮,此舉可否有些不妥。”霍元擎半眯着眼看着他,片刻後,隻一字一句道:“那便送去兆司局。”殷離聽了一愣。兆司局乃是刑部其下最為殘忍陰毒之所,裡頭有着整個大俞最為殘暴的十大酷刑,進入那兆司局之人,通常皆是謀逆、謀反等逆賊罪犯,通常進入這兆司局之人,隻有進沒有出的,這十大酷刑包括剝皮、車裂、蒸煮、割據、棍刑等,其中宮刑算是最溫和的一種。恰好這日,宮中出現行刺,霍元擎手刃主謀,追殺共犯出城,主子的言下之意便是——殷離将目光投放在那杜衡面上,嘴角微抽了抽,片刻後,隻沖兩個手下吩咐道:“将今日這行刺聖上的逆犯送去兆司局審問,便說,此來咱們主子親手擒住的同謀。”兩位手下拖着杜衡領命而去。這一去,乃光明正大的去,怕是小命難保,便是活着,也怕是個廢人了。事情料理完後,那霍元擎背着手往外走去。紀鸢由菱兒小心翼翼的攙扶下床,不知是手腳捆久了麻了,還是中了迷藥,身子一陣軟綿無力,下榻時,隻見紀鸢身子一軟,與菱兒兩個雙雙跌坐在地。霍元擎走到門口,聞言,隻繃着臉似有些不耐煩的轉過臉來。紀鸢隻微微咬着牙,扶着菱兒掙紮要起。見門口那人雙眼冷箭似的向她掃來,紀鸢身子便又是一抖,隻紅着眼,忍着痛要從地上爬起,然而下一瞬,隻覺得視線一黑。隻見那霍元擎脫下了身上的黑袍罩在了紀鸢臉上,将她整個裹得嚴嚴實實的,随即,将她整個人撈了起來,随手夾在腋下帶了出去。紀鸢整個人已經呆住了,她身子朝前,頭朝後,背朝上,臉朝下,隻覺得全身的血液在倒流,對方步伐又大又快,紀鸢整個暈頭轉向,隻頭暈目眩的聽到身後菱兒在追着喊:“姑娘,姑娘…”一直到将紀鸢扔進了馬車裡,這股眩暈感才漸漸消失。上了馬車後,那霍元擎便一直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整個狹小的空間裡氣氛陰冷又壓抑,紀鸢縮在馬車角落裡,大氣不敢出一下,一直到了霍家門外,這才無意間瞧見到他的右臂滲出了鮮紅了血,地毯上滴紅了一大片。此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殷離在外頭禀道:“公子,到了。”卻見那霍元擎阖着眼坐在馬車上,并無動靜。這時,菱兒在馬車外窸窸窣窣了一陣,方湊到簾子外,壓低了聲音小聲提醒道着:“姑娘,到了。”紀鸢小心翼翼的擡眼瞧了對面那位一眼,少頃,隻垂着眼,緩緩扶着下馬車,剛掀開簾子,隻見紀鸢面上糾結了好一陣,又忽而将簾子重新落下了,隻鼓起勇氣扭頭沖那霍元擎道了聲:“您…您流血了,鸢…鸢兒替您包紮下罷…”對方似乎沒有料到紀鸢會這般舉動,隻淡淡擡眸,兩眼盯着紀鸢瞧了一陣。話說出口,紀鸢便差點兒要咬了自個的舌頭,隻覺得那目光盯得紀鸢頗有些不大自在,紀鸢硬着頭皮任他打量着,過了半晌,隻聽到馬車想起了一道清冷的聲音,道:“嗯。”紀鸢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沒有料到對方會應承,不多時反應過來,隻緩緩呼出一口氣,立馬從懷裡摸出了一塊帕子,緩緩朝着對方走了過去,對方人高馬大,傷口在手臂上,紀鸢不敢坐在他身邊,隻屏住呼吸,蹲在了他腳邊。紀鸢雖鮮少伺候過人,但往日跟在尹氏跟前侍奉,又打小照看鴻哥兒長大,亦算是個心靈手巧的,隻那霍元擎是名男子,紀鸢有些不敢靠得太近,此刻對方又正襟危坐着,身上曆來有股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從來沒有自動配合他人的習慣。紀鸢捏着帕子,踟蹰了好一陣,隻得又緩緩湊過去了幾分,輕聲道:“您…手臂低點兒…”聽到紀鸢的提示,那霍元擎這才緩緩擡了擡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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