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道:&ldo;不錯,陸先生求那獵戶将自己帶走,秘密掩埋,不許令别人知曉。&rdo;黃誠生生地咽了口唾沫:&ldo;這、這卻是……為何?&rdo;問到最後兩個字,猛地一震,隐隐猜到,卻又不敢相信。雲鬟點頭道:&ldo;陸先生苦心孤詣,大人自然也該猜出來,他的身體已然殘缺,倘若被大人看見,得知實情,以大人的心性,隻怕過不了這一關……陸先生正是料到這點,故而求那獵戶從密行事。&rdo;黃誠聽到這裡,一聲不響,隻是盯着雲鬟,那一雙眼睛已然通紅。雲鬟說罷,略出了會兒神,才道:&ldo;大人若是不信,他日可回去找尋一名叫劉十五的獵戶,便知我所言真假。&rdo;黃誠聽着,嘴角勉勉強強地一抽,仿佛是想笑來着,然還未開口,淚已經墜下,他再受不了,猛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門口,手扶着門扇,背對着廳内雲鬟,半低着頭,肩頭微微顫抖。果然,陸本瀾原本是虔心成全,誰知陰差陽錯,黃誠偏仍知道了他割肉救人之舉,如此自我沉淪兩年,如今真相呈現……竟是情何以堪。雲鬟并不動,她自然知道黃誠此刻的心情:摯友情重如斯,幾乎叫人無法承受。而此刻她望着黃誠的背影,手卻碰到袖子裡的那塊玉佩:誠然,逝者已去,再愁苦也是無用……且青玫雖死,但真兇尚未落網,不管如何,都要給她一個交代才是。廳内兩人各懷心事,心境卻有異曲同工之意。半晌,黃誠終于斂了心情,他回頭看着雲鬟,忽地拂了拂兩袖衣裳,然後整神肅容,舉起手來,向着雲鬟深深地做了個揖。雲鬟見他突然行此大禮,不解起身:&ldo;大人……&rdo;黃誠躬身行禮,擡頭看着她道:&ldo;我在鄜州兩年,宛若行屍走肉,蒙鳳哥兒之恩,才得清醒,以後黃某不管身在何處,但凡有能為鳳哥兒效勞之處,生死慨然,絕無二話。&rdo;黃誠說話之時,看着對方明澈的雙眸,忽地仿佛又看見那日,‐‐說雲鬟本正在柳樹之下,斜倚假寐,心思浮動。因她欲追查殺害青玫真兇系何人,便心中盤算,須觑得機會見一見那&ldo;趙六&rdo;。誰知白日不可說人,夜晚不可說鬼,她這邊兒還在思量,睜開雙眼之時,赫然卻見趙六已就在眼前。雲鬟竟不知他是幾時來到的,又這般肆無忌憚地看了她多久,她原本就對這少年有些心結,猝不及防見了,駭然意外,手緊緊抓着書冊,差些兒便擲向他的臉上。趙六卻笑吟吟地,上下又瞧了雲鬟一眼,竟道:&ldo;這個地方倒是好耍的很,你怎麼不跟那些小子們一塊兒玩呢?莫非你不會水,怕掉進河裡爬不上來麼?&rdo;雲鬟已經坐起身來,微有些戒備地望着他,一聲不響。趙六見她不答,便轉過身來,一撩袍擺,竟挨着雲鬟身邊兒坐了下來。他的肩臂幾乎貼着她的手臂,衣料相蹭,發出極輕微的&ldo;沙&rdo;地聲響,也如同是雲鬟毛發倒豎的聲音。她竭力自抑,才不曾讓自己跳起來躲開,隻皺眉轉頭,不悅地望着他。趙六卻渾然不在意似的,反而以肩頭輕撞了她一下,竟饒有興趣般問道:&ldo;你認得字?在看的是什麼書?&rdo;雲鬟被他撞得身子一晃,又見他目光亂轉,竟看向自己手中的書冊,一臉蠢蠢欲動地仿佛要來拿,她便忙将書轉到身側,以帕子遮住道:&ldo;跟你不相幹。&rdo;話一出口,自覺口吻略有些僵硬,且她原本還打算見他一見,正因沒個機緣,如今這人竟鬼使神差地就在跟前兒了,倒是不好就拂袖離去。趙六見她把書藏起來,便道:&ldo;什麼寶貝……難道怕我搶了不成?還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歪書呢?&rdo;雲鬟不由皺眉,隻當聽不出他的話中有話,靜靜問說:&ldo;趙六爺如何竟在這裡?&rdo;趙六挑了挑眉:&ldo;我在營裡悶了數日,今兒出來透風,遠遠地聽到這兒聒噪的有趣,便過來瞧瞧是有何熱鬧,不想卻正遇見了你,可見我們是有緣法的。&rdo;雲鬟聞聽&ldo;緣法&rdo;二字,啼笑皆非,竟不知是善緣,還是孽緣罷了。因垂眸定了會兒神,便道:&ldo;果然有緣,我正巧有些話想請教趙六爺呢。&rdo;趙六又笑:&ldo;原來你也正想着我呢?不知是什麼話,且說來聽聽。&rdo;雲鬟聽他口吻恁般輕佻,不由又看他一眼,然畢竟彼此的年紀還是這般小,隻怕趙六不過是性情頑劣、口沒遮攔之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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