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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第1頁)

很快化完了妝,導演讓各演員就位。蘇杭緊張地站在規定的地方,他腦子一片空白。血漿順着臉頰滴到下巴,他強忍着不去擦的沖動。

“開始!”槍聲毫無征兆地響起,吓得蘇杭一抖。還好機位拍不着他,他擡頭看着迎面跑來的顧赟風,心中默數了幾下,等到顧赟風離自己隻剩下兩三步的距離,他突地沖出去!不偏不倚地摔倒下來!他這一摔是結結實實的,地下是冰涼的瀝青,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他按照導演的要求,把臉朝右摔,血漿滴落地更多,真的疼。

導演沒有喊卡,顧赟風便接着往下演。他立刻單膝跪下,把蘇杭一把撈起抱到懷裡,他滿臉的恨意和怒氣,他緊緊地抱着蘇杭,擡起左手顫抖地摸了摸他的臉。蘇杭死死地閉着眼睛,他甚至連眼球都不敢亂動。顧赟風抱住他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接着掏出槍對着身後就是“砰砰”兩槍。

“好!卡!”導演做了個手勢,演員紛紛站了起來,蘇杭還枕在顧赟風的腿上,他緩緩地睜開眼睛,顧赟風的目光正好落在他臉上。顧赟風把他扶起來,蘇杭剛才那一摔還沒讓他回過神來,他覺得腦袋有些暈。

“赟風,你過來看!”導演喊顧赟風去看監視器,顧赟風甩着大衣就走了過去。蘇杭迷迷糊糊地抹了把臉,發現一手的顔料,他蹩了蹩眉。

“這場真好,這個眼神特别對!”導演贊許地拍了拍顧赟風的肩,顧赟風笑着說還能更好,他盯着監視器,目光卻停留在了蘇杭的身上。

蘇杭剛才沖出來倒地的那一刹,所有動作眼神全部一氣呵成。雖然沒有一句台詞,可是走位、形體都非常到位。有些群衆演員沒什麼表演悟性,但是演得多了會有經驗;蘇杭作為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這行的人,這個表現可謂讓人驚詫。

顧赟風的眼神不動聲色地變了變,他看向蘇杭,發現他已經換好了衣服出來,臉上的妝卻還沒來得及擦。

“啊呀,杭杭你真棒!”葉青趕緊幾步走過去,她扯了幾張卸妝紙巾遞給蘇杭,蘇杭說了聲謝謝就擦了起來。葉青剛才也在一旁目睹了整個過程,她也驚訝于蘇杭的表現。看上去不聲不響的,沒想到悟性這麼高。

蘇杭覺得臉上的顔料擦得差不多了,他捏着濕紙巾心下一沉,趕快對葉青急吼吼地說:“葉姐姐我得走了,我弟弟還等着我回去擺攤。”

葉青連連說好,親自把他送出拍攝現場。等蘇杭要騎上車時,葉青才驚叫一聲,從口袋裡摸出錢包,抽了一張五十塊遞給蘇杭說:“杭杭拿着,這是你的工資。”

蘇杭疑惑地看着她,葉青又往前遞了遞說:“傻孩子愣着幹嘛?群衆演員不是白幹的,這是你的工資,本來應該包你飯的。你既然急着回去就把飯錢和工錢一起折給你。”

葉青見蘇杭還沒反應過來,就把錢硬塞進了他的口袋裡。葉青沖他擺了擺手說:“現場離不了人,我先走了。”

于是葉青踩着高跟鞋轉身往回走,蘇杭把五十塊拿出來一看,還沒回過神來。

蘇橋等了半天也不見蘇杭回來,心下着急。牆上的挂鐘已經走到五點半了,他咬咬牙自己跑了下去。他力氣小,中間歇了三次才好不容易把小推車推出來。他的背上已經有些汗,就在這時,幾聲清脆的鈴聲在身後響起。

蘇橋回頭一看——蘇杭回來了。他的肩頭一下子就放松了,他咧着嘴開心地大喊了一聲,蘇杭趕緊下車,他把車落鎖,小跑着幫蘇橋推起了車。

“對不起。”蘇杭走在前頭,他小聲地道歉着。蘇橋搖頭說沒關系,問他怎麼去了這麼久?蘇杭沒吭聲,過了一會說:“回家和你說。”

天越來越冷,也黑得愈發地快。他們已經出來地晚,生意自然就沒做多少。擺了一個多小時就收拾收拾回家了。

到了家,蘇橋按照習慣結算今天的營業額,他算到一半的時候,蘇杭遞了五十塊錢給他。蘇橋以為是他送外賣掙得錢就沒問,結果蘇杭吃痛地嘶了聲,叫他擡起了頭。

“怎麼了?”蘇橋趕緊從床上爬起來,他站在床上把蘇杭拉近了看,才發現他額頭上磕了好大一塊烏青。蘇橋的眼神一下子沉了下來,他紅了眼睛,用指腹小心地在烏青的周圍碰了下,語氣有些發狠地說:“誰弄得?!”

蘇杭搖搖頭說沒事,蘇橋不肯作罷,他執拗地拉住蘇杭的手又問了遍:“誰弄得?!”蘇杭回頭看他,蘇橋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張牙舞爪,任何一句話都能輕易地叫他發瘋。蘇杭心頭一跳,他反握著蘇橋的手腕安撫道:“我自己不小心摔了跤,沒事的。”

蘇橋的身體依舊緊繃,蘇杭的話沒有叫他得到絲毫放松。蘇橋眼底風雨欲來,他的手都有些抖,他死死地盯着蘇杭看,嘴唇都要被咬破了。蘇杭見他這副樣子,心髒不可自控地抽了抽。他的腦子還沒轉過來,身體已經本能地行動了。

他抱住了蘇橋。他伸手抱住了蘇橋。蘇杭的手臂是那樣纖細,毛衣裡都空落落的,可是他抱住了蘇橋。蘇橋的背被兩隻手臂搭住,他的臉落在蘇杭的肩。他驚駭,驚駭地連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蘇杭轉頭,嘴唇靠在他的頸脖,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蘇橋的背,他喃喃道:“橋橋乖,沒事的,沒事的……”

蘇橋的手指終于動了動,他死糾着蘇杭的衣服,把臉埋在他的肩膀裡,他不停地抖。

他太害怕了,等不到蘇杭的每一秒都叫他覺得煎熬。

等蘇杭的反射弧終于反應過來,他才放開了蘇橋。蘇橋站在床上,比蘇杭還高。蘇杭想了想說:“今天我去給葉姐姐送外賣的時候,他們正在拍戲。突然少了一個群衆演員,我被葉姐姐提上去充數了。這五十塊錢就是工錢。”

蘇橋驚訝地啊了聲,他端詳着蘇杭忽然間才發現,他臉上殘留着些顔料的印子。蘇橋一下子跳下床沖去衛生間扯了毛巾打濕,他小跑着進來重新爬上床,輕扶着蘇杭的臉替他擦了起來。毛巾是熱乎的,蘇橋的動作很溫柔,蘇杭覺得很舒服。他任憑蘇橋給他擦完了臉,蘇橋拿着毛巾換了個面,極為小心地敷在蘇杭受傷的地方。蘇杭忍不住往後一逃,蘇橋趕緊說:“我輕點……”

蘇杭按住毛巾敷着,他拍了拍蘇橋的手背說:“蘇橋你先去洗澡吧,不早了,快點睡覺了。”蘇橋點點頭,自己找了睡衣褲就去洗澡了。不一會,水流聲隔着門闆傳來。蘇杭一手敷着毛巾在床邊坐了下來。他側頭去看床上的零錢,單手把它們小心地理好。然後抽了幾張放進了口袋裡,他的目光漸遠,窗外更深露重,連星光都沒有。

沒隔幾天,蘇杭又在攝影棚碰到了上次那個導演。導演叫住了他,蘇杭正拎着蛋餅準備往樓上送。他回頭朝導演客氣地點點頭,導演打量了他一番說:“又來送外賣啊?”

蘇杭點點頭,導演頓了頓說:“小弟弟,有沒有興趣來做群衆演員?三十一天,包你兩頓飯。”

蘇杭吃驚,他笑着搖搖頭說自己不會演戲,看見人多得地方就緊張。導演意外地有些執着,他左手拿着煙點了點煙灰說:“不,你上次演得挺好的。我們在這兒拍戲,每天都需要大量的群衆演員。如果有一兩句台詞的,給五十。我看你送外賣,應該離這兒也不遠,就當賺個零花錢呗。”

導演眯着眼睛看了蘇杭兩眼,蘇杭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頭,導演見他不搭話,就伸手一指後面的攝影棚說:“我今天一天都在那兒,葉青也在,你要是想來,就直接過來好了。”

說罷,他也不等蘇杭的反應徑直慢悠悠地走開了。蘇杭看着他的背影才敢擡起頭來。他拿着雞蛋餅往裡走,經過攝影棚,正巧碰到顧赟風走出來。

“顧大哥。”蘇杭主動叫了聲顧赟風,顧赟風正叼着煙一個勁地抽,見了是蘇杭,他立馬頗有公德心的把煙給掐了。他走近微微附身說:“杭杭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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