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到倫敦又是什麼時間?”
“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三日。具體時間我就不知道了,但也是傍晚。”
“具體地點呢?”
“倫敦東區,十二号甲字碼頭。”
“有點意思,”福爾摩斯聽得津津有味,他說道,“您不妨把見到那尊石像之後的事仔仔細細地給我們講一講吧,請務必不要漏掉一個細節。”他說完就閉上了眼睛,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簡南隻好點了點頭,有些緊張地開了口:“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我下班很晚,因為想要早點回家,所以抄了一條平日裡不走的巷子。那巷子裡沒什麼人,簡直安靜得可怕。我心裡總有些不好的感覺,因此加快腳步想趕快離開,就在這時,我卻忽然看到有一尊雕塑正孤零零立在角落裡。那種感覺怪極了,就好像上一秒那個角落裡還什麼都沒有,可是眨了下眼睛之後,那尊石像就突然出現在那裡了。
“我當時天真地以為自己隻是眼花了,那不過是被隔壁美術館遺棄的雕塑,還盯着它看了好久。可這尊石像并不像是被遺棄的,雖然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卻一點也不破舊。然而我那會兒抱着事不關己的想法,沒有多想便和雕像擦肩而過。可是緊接着,我猛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一下踉跄着伸手扶住了身邊的牆。
“說來您可能不信,再等我睜開眼睛,老天在上,我就發現身邊的環境完全變啦!空氣裡彌漫着一股海水的腥味,變得低矮的牆壁上面滿是污漬,還有幾個路過的流浪漢不懷好意地看着我。
“福爾摩斯先生,您根本想象不到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搞明白自己的處境。要不是我專門系統地學習過英語,在這裡真的是寸步難行呢。更别提這個年代那些古老的語法經常叫人摸不着頭腦,各種古怪的口音對我這個異鄉者而言更是災難。當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在一八|九四年的英國倫敦時,我真的以為不是這個世界瘋了,就是我瘋了。”簡南激動地說着,“要知道,我和家鄉不僅隔了千山萬水,還橫亘了一百多年的時光啊。那時我就意識到,哪怕我長命百歲,恐怕也撐不到我自己的出生了。”
福爾摩斯聽完簡南這充滿感情的叙述,仿佛興趣十足似的,他問道:“那麼你來找我,是想要我做些什麼呢?”
“當然是想請求您搞清楚這離奇的穿越事件,最好能找到讓我回家的法子。”簡南抱着極大的希望,誠懇地說道,“我一直不敢離開這片陌生的國土,雖然對我而言回到中國也許生活會變得更容易一些。但我總覺得,想要找到回家的法子,恐怕離不開十二号甲字碼頭的那條小巷子呢。”她說着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筆記本,一邊翻開它一邊說道,“在來尋求您的幫助之前,我自己也曾做過一些不成系統的調查。如果您能容忍我班門弄斧的話,我就給您念念。”
她說着清了清嗓子,有條有理地念道:“一八|九四年九月二十七日,一男子在倫敦東區十二号甲字碼頭失蹤。姓名,喬納森·福特;年齡,三十六歲;身份,某某公司的會計員。他的妻子在丈夫失蹤四十八小時後報案,據目擊者稱,喬納森最後出現的地方便是碼頭,據他的同事說,他來此是辦一些私事。
“一八|九四年十月十三日,同樣是這個被詛咒的碼頭,約翰·瓊斯失蹤。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是一名能幹的水手,在下船之後準備去找點樂子,便再也沒有回去。他的哥哥曾找過他,失蹤的水手最後出現的地點也是這個碼頭。
“一八|九四年十月三十日,十二号甲字碼頭,這回失蹤的是個姑娘,名叫勞拉·懷特。她才不過十九歲的妙齡,來碼頭找自己的未婚夫,卻在碼頭失去了蹤迹。她可憐的未婚夫報了警,然而沒有任何迹象能夠表明這姑娘的行蹤,隻知道她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這個碼頭。”
簡南翻着破爛的筆記本念了一大串失蹤的人名,簡直叫人忍不住懷疑,這短短幾月竟有如此多的人口在這個碼頭失去了蹤迹。
福爾摩斯的神情逐漸凝重起來,他修長的手指在手背上輕輕敲打,問道:“是什麼叫你想到要去調查失蹤人口這回事的?”
“呃,我一開始隻是想了解一下這個碼頭罷了。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簡南漲紅了臉,生怕自己不專業的舉動惹得這位歐洲頂尖的偵探不耐煩,“我最初隻是和附近的住戶聊天,您知道的,女人們聚在一起總會聊些流言蜚語。雖然她們對我這個東方面孔有些排斥,但我還是打探到不少消息。”
福爾摩斯意味深長地說:“了不起,蘇格蘭場的那群酒囊飯袋要是有你的耐心和本事,也不至于一事無成了。”
這樣直白的贊揚讓簡南不由高興得漲紅了臉,她結結巴巴道:“您說哪裡話,我隻是想找到回家的法子罷了。”
“無論如何,”福爾摩斯擺了擺手,“我想你對于這些失蹤事件也該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吧。”
簡南遲疑了一下,不過顯然剛才偵探先生的鼓勵讓她重拾了自信,她說道:“我平白無故出現在了這裡,可想而知在我的家鄉,我該算是離奇失蹤了。那麼這些在碼頭失蹤的人,不正如在家鄉的我嗎?我想這其中總該有些關聯的。”
“不錯,合乎邏輯的推理。”福爾摩斯聽了這話便大聲說道,“那你還等什麼呢,簡小姐,我看你該繼續調查下去啊。”
簡南不由猛地愣住了,呐呐道:“可是,福爾摩斯先生……”
“我是犯罪專家,但卻不是靈異事件專家。至今為止,我的調查工作範圍還僅限于人世。”福爾摩斯終于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隻與罪惡做了稍許的鬥争,但這些超自然的東西也許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依我看,您還是去找那些華而不實的魔術師來得更實際呢。”
簡南呆呆地望着福爾摩斯,一時間希望破滅後席卷而來的絕望差點讓她掉下淚來,她終于明白眼前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拒絕了向她提供幫助。可是簡南拼命保持住了冷靜,強忍淚水站起來匆匆一禮,憋着氣說道:“打擾了。”然後轉身一陣風似的地沖出了房間。
“唉,福爾摩斯,唉。”華生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雖然簡小姐的确講了一個荒誕的故事,令人不禁擔憂她的精神狀況,但你剛才的話對于一位小姐來說未免太失禮了。”
福爾摩斯聞言卻露出狡黠而又調皮的笑容來,他把胳膊肘架在膝蓋上,探出身子嚷道:“親愛的華生,看來你對這位簡小姐頗為同情呢。”
“作為一名醫師,看到一位妙齡女子精神狀态如此堪憂,的确是令人心痛的。”華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這麼說來,剛才那位簡小姐說的話,你一個字也不相信了。”
“雖然她的故事的确引人入勝,簡直是我聽過最離奇的事件,但無可否認的是,這個荒誕的故事完全不切實際。”
“啧啧,華生,這個世上有許多我們不了解的事情,簡單地用荒誕來概括它們可不夠準确呀。”
華生醫生聽老朋友這樣說,忍不住詫異地問:“這麼說,你反而相信那位簡小姐的話了!”他覺得匪夷所思,“不提那個怪裡怪氣的故事,如果你相信她的話,又為什麼打發她離開呢?”
“這位簡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委托人。”福爾摩斯重新靠回椅背上,語氣輕快地說道,“就算她并沒有說謊,而這些事件也的确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我恐怕并不能保證為她找到回家的方法。既是如此,又何必給她不切實際的希望呢?”雖然他的語調并不沉重,然而他緊皺的雙眉還是暴露了内心的遺憾。
華生看着福爾摩斯,終于确定這不是他一時興起的玩笑,忍不住大聲說道:“可是,可是穿越時間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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