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裡那塊石頭,在所有人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飛快砸過去,重重地擦着帝王高貴的面頰,落地了。
帝王玉石一樣的臉上,出現清晰的裂縫,一道血,滲出來了。當其他人從震驚反應過來就要一擁而上,擒住這亂臣賊子時,劉徹慢慢說:“誰讓你們這些奴才動了?滾。”
司馬遷瞪着帝王,擋着哭泣的小宮女前面,惟恐他喜怒無常傷害無辜。劉徹摸了摸自己的臉,确實是血,有多久沒流血了?印象中,幼時的自己也常于遊俠為伍,刀槍劍戢,玩耍裡總免不了見紅。難得的仁慈吧,今天這個人應該死了一百次,但不可否認他的夢話、他的動作、他的柔情都讓自己願意不計較他的死罪。
——“穿上衣服,朕要聽聽你說通史。”
8
那天的事,就這樣結束了。皇帝竟容忍了他的犯上,自己的腦袋還好好挂在脖子上,想起來都是奇迹,每次再見到皇帝,就覺得有點後怕,在寫完通史之前,他不能死。他知道,皇帝一直厭惡他,從他的樣貌到他的為人甚至他的文稿,他都不讨皇帝歡心,何況他污了他最喜愛的靈泉。
皇帝可能還沒想好怎麼處死他才最解氣,索性讓他自己掂量畏懼去,于是再也不提他名字。
這樣,不知不覺,葉子都落下的時候夏天已經過去了。每月初三仍然領到俸錢,但再也不去百花樓,曾經的滄海已經不在,那裡已經有了新的花魁,隐約知道是那人安置在了某處行宮,現在還是被喜歡着的;他的女人,還有人可以再碰嗎?——就算不碰也沒關系,他不是重欲的人,知道滄海的心意後,現在卻是一心一意等待她被那人所棄,然後自己就立刻去找她。
他想得非常簡單,是單線條的進行,任何旁枝末節都自動排除——往往,在學術上功成名就的人物,都是生活道路上的傻子,避不過命運塗炭。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霍去病将軍,在這年秋天班師回朝,殲敵3萬餘人,奪回河西走廊,切斷匈奴和羌族的聯系,打通了去西域的通道———種種重大功績使他成為大漢朝的一大傳奇,加之他生就俊美神武,一路回朝,長安城内各條街道竟都是圍得水洩不通,人人隻為觀瞻神将天容。
他回朝那天,司馬遷正寫到西楚霸王項羽,寫到他破釜沉舟、與秦軍決一死戰氣概,寫到“力撥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骓不逝”的慷慨,寫得入迷,就錯過了皇帝率百官親自迎接大将軍回朝的時辰——後來聽說,皇帝不僅在第一面時就緊緊抱住了大将軍,更是一路上執手不放,讓衆人羨煞。那大将軍如何表現?司馬遷好奇這個,果然,霍将軍并沒感激涕零、激動于形,甚至在酒宴上也以一路勞累為由早早退席,此後皇帝顯然不快。
雖然有霍光這樣的兄弟,但霍去病絕對是個人物,這麼年輕,太過聰明,連皇帝也成繞指揉。父親與霍去病是舊識,每當出征前,霍去病會來找父親蔔一卦,父親隻說喜不說憂,即便有憂也總摸棱帶過,這時候,霍将軍就一定會要求父親解釋清楚,他是一個堅決倔強和不肯認輸的人,在有可能的情況下,他是那種一定要利用生命中所有有利反敗為勝的人,所以必須要完全知道自己命運中的任何不測!
司馬遷一路看來,感覺霍将軍生命中最大的不測就是愛上一個皇帝——在所有人包括皇帝自己都以為他是被迫妥協而難以征服時,他是愛上了,無論怎樣掩飾,從他眼睛裡就看得出來,很奇怪皇帝怎麼會全不知曉?一個愛你的人就在眼前,用那種默默愛着的眼光默默睇凝。
隻能說,皇帝被自己的重欲不重情蒙蓋了雙眼。他對霍将軍的喜愛還不足以深刻到用同樣的眼光回應。
這次出征前,大将軍也曾來過,司馬遷沒有占卦,直接對他說,将軍的命格太硬,勸将軍及早卸甲歸田,方可平安。
——假如是霍光,一定陰沉冷笑,但霍去病,隻是一笑,“我有我要做的事。”臨走時才淡淡說:“司馬談說我能活到八十,是難得的長壽,你們文人都是這樣信口雌黃嗎?”——
父親大人,跟自己的性格是不一樣的吧,父親比自己懂得太多适者生存,所以才能由地方的秀才一路升到朝廷的史官,而自己隻是在父親的安排舉薦下繼承了他的官位,這官位給自己真是糟蹋了。世人都要聽好聽話,為什麼自己嘴裡卻總要說真話?讓世人糟蹋。
今日,是皇帝陪着霍将軍一路而來,雖然也有浩浩蕩蕩的人馬跟随,但都留在了門外。這種光耀門廷祖上積德的大事,司馬遷感覺十分為難,怕又提起什麼占蔔什麼算卦,請兩位貴客上座,自己垂手而立。
皇帝的金絲袍子現在披在俊美非凡的青年身上,怕他穿得單薄受寒,而親手給他披上自己的禦衣。在自己鐘意的人面前,劉徹更顯皇帝氣度與威嚴。
“司馬大人,我和皇帝陛下哪個能活得更久?”青年将軍擡起頭,與女子不同,他的美帶有沙場的冷酷,他這樣問,一點不在乎皇帝就在身邊。
“小霍——”皇帝竟也一臉不在乎,側着頭隻顧看着自己百看不厭的眉目,那種眼神是不隐諱的放蕩渴望。
司馬遷局促地看兩個風華絕代的男人這樣神情,不管是什麼身份,一個正常人看到這樣總是局促,“臣看不出。”
“你也看不出嗎?”霍将軍眼裡有黯淡,但沒有放棄。“馬革裹屍還,這也未嘗不是軍人喜事。”“愛卿想長生不老還不簡單,秦始皇求不來蓬萊仙丹,朕倒要一試,天下間有什麼是朕得不到?”霍去病回應帝王一抹笑,他肯這樣說他已感動。他是他的大将軍,無人可以取代。至少在他活着的時候。
司馬遷心中一喟,人世間的真情假意定要由生死判定嗎?這一生,能有一人對自己有所依戀,已經太滿足了。說話間,宮人已在宮河上設下畫舫酒宴,皇帝就拉起自己情人同去。司馬遷松口氣,恭恭敬敬把兩位人物送到門邊。
本來,已經結束了。秋天的太陽溫暖祥和,在前面兩個挺拔尊貴的背影上留下朦朦金色。霍去病突然回過頭來,眉目一派飒爽英姿,邀司馬遷一起前去把酒同樂,隻不過一個小官啊,蒙恩寵理當遵從。
——司馬遷的酒力有些讓人刮目相看,這樣一個無趣寡味的人倒能豪爽地幹下一杯杯醇釀,真有些刮目相看。好男兒,是能喝烈酒的。不像别的酒中饕餮那麼窮兇極惡,司馬遷喝酒緩慢而幹脆,甚至酒品都保持着他的風度,不鬧不叫。
賞着湖面上盈盈水波,晚風送爽,一切微微酣暢,畫舫尾端,白發琴師在隐隐彈着“出水蓮”,帝王的富麗行船,大到行宮一樣布置,平穩駛過,也如擦過地面一般。司馬遷沒有看上座那兩人,甚至自己對面還有一個霍光,霍光屢屢敬他酒,仿佛好友至交,他一手撐起腦袋,輕輕用筷子敲着白淨碗邊,一曲水水蓮,何時才能再見心中那朵出水白蓮?
天完全黑下來,司馬遷的筷子從手裡滑落,他趴在酒桌,有些醉了睡了。
“司馬大人……”仿佛被扶起來,喂了些什麼苦澀湯水,該是醒酒藥,他乖乖喝下,家裡還有一堆書等着謄抄,快些醒過來。
但沒有醒過來,身體緩緩熱起來,所躺着的被褥都被汗水打濕,非常痛苦,煩悶從心裡生,還從來沒有這樣過——司馬遷爬起來,滿室昏暗,他已不知身處何方,莫不是發燒驚寒,怎會陣冷陣熱?尤其腹股,漲熱苦楚。
隐約需要一樣東西,但伸出手,仍然什麼都摸不到。很需要、很需要、一具柔軟的身體,而已。
無法控制,奔騰到四肢百骸,都快碎了。
想要——想要——不要書了,就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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