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大,将來肯定比我先老!”“胡說……”風輕輕地吹,日光透過婆娑枝葉,映下兩人斑駁的背影。秣兵厲馬準備了大半年的大軍,終于在康熙五十年三月整裝待發,十四阿哥胤祯被封為撫遠大将軍,并以多羅貝勒超授王爵,用正黃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樣,康熙親往送行,王公大臣,俱按品級齊集于午門之外,随駕送行,旌旗蔽日,鼓樂喧天,聲勢之顯赫,無以複加。張廷玉站在大臣行列之中,與諸人一般看着十四阿哥身着戎裝,跪受敕印,又領着大軍自天安門往德勝門,浩浩蕩蕩地前進,心中既驚且歎,暗道連當日大阿哥随軍出征,也未有這般的聖眷,當年聖駕親征噶爾丹,也不過如此而已,又想及皇上至今未立太子,是不是因為十四阿哥上頭諸多兄長,不乏出色之輩,生怕十四阿哥不能服衆,這才巴巴地讓他帶軍出征,好立下偌大戰功回來,到時候……他越琢磨越是心驚,連忙收斂情緒,不敢再想。不管與張廷玉一般心思的人有多少,這大軍剛剛走了不到兩個月,康熙卻病倒了。投誠康熙畢竟上了年紀,有個頭疼腦熱也是三不五時的事,他素來注重養生,小恙也會喚來太醫診治,隻是這一次的病卻來勢洶洶,如摧枯拉朽一般将他整個人擊倒,三月萬壽節過後,原本就瘦削的帝王更瘦了一大圈,原先保養甚好的臉一下子爬滿皺紋,連鬓間也掩不住白發叢生,看上去更是老态畢現。十四出征,榮寵卻并沒有因此而削弱半分,康熙甚至降旨給青海蒙古王公厄魯特首領羅蔔藏丹津,告知一切軍務巨細,均應謹遵大将軍王指示,見十四即如見天顔,惟應和睦,奮勉力行。康熙五十年四月初三,十四阿哥胤祯到達西甯,統帥伊犁、甘肅、青海等行省的八旗與綠營兵,共計三十餘萬。大軍糧草充足,又是皇子領兵,士氣自然高漲,加上刻意營造的聲勢,竟隐隐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威勢。十四為人乖覺伶俐,也熟谙兵事,有了康熙的旨意,便對羅蔔藏丹津等王公首領進行明目張膽的拉攏,竟讓那些人對他心服口服,死心塌地,跟着沖鋒陷陣,也賣力異常。康熙五十年五月底,在十四的指揮下,平逆将軍延信由青海、定西将軍葛爾弼由川滇進藏,與策旺阿拉布坦正面交鋒,大勝而歸。六月,大軍進駐拉薩,十四命平逆将軍延信将朝廷敕封的達賴喇嘛送入西藏,在拉薩舉行坐床儀式。策旺阿拉布坦被迫撤離西藏,退回伊犁一帶,準噶爾部雖敗于清軍,兵力卻沒有因此損失多少,所以十四須得在此駐紮下來,暫時不能離開。清軍勝利的消息傳到京城,康熙龍心大悅,當即命人八百裡快馬加鞭,将禦前賞賜送至中軍帳前,其中特地指名賜予胤祯的一柄黃玉如意,卻是康熙為數不多的心愛之物之一。一時之間,十四阿哥已然成為皇帝跟前最受寵愛的皇子,甚至超越了當年的皇太子。十四阿哥不在京,卻并不妨礙朝中内外暗潮洶湧,不少人蠢蠢欲動,頻頻出沒于九阿哥府邸,一些聰明點的,眼看皇帝病而未危,不由想起早年太子與大阿哥的事情來,便躲得遠遠的,希望等局勢明朗一些之後再作決斷。後宮中德妃的風頭已遠遠蓋過宜妃,她雖無皇後之名,卻掌着名副其實的後宮之權,已得到許多女人一輩子夢寐以求的東西。京中熱鬧,有些人卻在局外,遠遠看着熱鬧,心中苦悶,郁積多年,早已壓抑成病。“八哥,是……皇阿瑪讓你來看我的?”十三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一絲苦笑。胤禩避開他的問題,上前扶着他進屋。“上回我給你送來的虎骨酒,你有沒有用?”十三捺下心頭失望,點點頭強笑道:“怎麼沒有,這會兒天氣一冷,腿也不怎麼疼了,八哥,你和四哥為了我,費心了,弟弟如今也沒法報答你們,我……”“知道我們費心,就别總想些有的沒的,早些養好日子,以後還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到時候可别連路都走不動了。”胤祥心頭一暖,歎道:“我也不知還能不能出去,若是能,哥哥們有需要我的地方,自當赴湯蹈火。”他在這裡被軟禁了整整十年,什麼熱血心性都被磨得一幹二淨,如今連說句話也是不疾不徐,全沒了當年的風風火火。胤禩聽得出他話裡的滄桑,暗自一歎,卻隻作未聞,依舊笑道:“你四哥與我,正打算趁着這幾天皇阿瑪心情好時,進言求他放你出來,十年了,天大的過錯,早也該煙消雲散。”十三知道這些年他們沒少為了自己的事情受訓斥,強抑心中激動,隻淡淡道:“順其自然便罷了,哥哥們别為了我惹老爺子不高興,這些年在這裡,四面高牆一片天,我也想通了許多事情,早年行事實在過于魯莽,皇阿瑪才會把我關進來反省。”若真心疼兒子,令其反省,又怎會一關就是十年?十三與十四,兩人年紀相仿,也都是少年便受盡皇恩聖眷,結果如今一個在高牆内,郁郁寡歡,一個在高牆外,風光無限。胤禩靜默半晌,陪着他看庭前繁花滿樹,不再說些空洞安慰的話。在十年的歲月面前,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兩世為人,他都沒能改變十三的命運,而整整兩世,他也沒能弄明白康熙的想法。若說是為了磨練他的心性,關個年也就罷了,何至于忍心讓親生兒子十年的大好時光都耗費在這裡。十三發了一會兒怔,似想起什麼,遲疑道:“八哥,方才聽你語氣,皇阿瑪的龍體……”“近來不大爽利,染了風寒,至今仍卧床不起。”他聞言歎了一聲,思忖半晌,忽而一震,忙擡起頭。“聽說十四那邊西北大捷了?”胤禩看了他一眼,颔首道:“照這樣來看,大約年前就能回來了。”十三擰眉。他是個聰明人,又有這十年修生養性的沉澱,自然聽得出胤禩的弦外之音,心頭不由湧起強烈的不安。胤禩也不催,靜靜地看着他坐在那裡垂首不語。片刻之後,十三倏地擡首,将手按在茶幾上。“四哥那邊,可有……”此時二人已經身在屋内,外頭又有胤禩的人把守着,可十三依舊壓低了聲音,幾近耳語,謹慎可見一斑。胤禩聽出他的話意,也随着低聲道:“兵部那邊一直是十四在管……”十三點點頭,起身走了幾步,又繞到桌案前,提筆寫下幾個名字。“這幾個人,是當年我聽從四哥吩咐,特意去結交的,也曾對他們有過大恩,不知道如今還能用否,還請八哥與四哥斟酌。”胤禩略略掃了一眼,那幾個人名,有些已經被外調,有些雖還負責京畿防務,卻沒有接觸過,十三此舉,雖說不上大用,但無異于向他們表态:自己願意站到胤禛那一條船上去。又安慰了他一番,胤禩才步出宅子。剛到門口,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梁九功。胤禩一怔,上前笑道:“什麼風把梁公公吹到這裡來了?”梁九功忙見禮,末了道:“還請八爺随老奴走一趟,萬歲爺要見您呢。”胤禩也不多言,點點頭上了馬車。梁九功走前一步,掀開簾子,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八爺安心,萬歲爺看上去心情不壞。”頓了一頓,又高聲道:“八爺坐穩了,萬歲爺催得急,車子怕是得趕得快一些!”胤禩微微點頭,以眼神向他表示謝意,也高聲道:“知道了,隻管趕路便是。”禦花園。康熙難得地大白天并沒有待在西暖閣批閱奏折,而是坐在萬春亭内,炎炎夏日,卻裹了一身薄薄的披風,整個人坐在椅子裡,顯得更加瘦骨嶙峋。“兒臣見過皇阿瑪。”康熙眯起眼,細細端詳跪在地上的胤禩,半晌,方道:“起來罷。”對方風華正茂,發絲烏黑濃密,看上去器宇軒昂,反觀自己,卻已是垂暮之年,縱然萬聖至尊,也無法真的千秋萬歲。心底掠過一絲連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康熙暗暗歎了口氣,眼角細紋迎風舒展。“你去看十三了?”以帝王的能耐,在他踏進十三居所的時候,自然已有耳目即時禀報上來,這麼多年下來,胤禩也沒少去看過十三,隻不過康熙一直不曾過問,亦算是默許了,是以胤禩在出門見到梁九功時,才會吃了一驚。“回皇阿瑪,是,兒臣去瞧瞧十三弟,聽說他最近腿腳的毛病又犯了。”康熙嗯了一聲,靜默片刻,表情不甚清晰。“他的腿傷,如何了?”“這幾天還好,隻是碰到陰雨才會犯,太醫說,這輩子隻怕不能久站,也不能疾走。”這些帝王都知道,隻不過在胤禩口中聽到時,仍會讓他覺得心弦一顫。當年因太子之事,他對所有兒子都有了防備和猜疑之心,十三生性豪爽,說話也就有些沒有分寸,這才惹惱了帝王,将他軟禁起來,隻是不曾想,這麼一晃眼,十年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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