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很快被找來,她吓得不輕,渾身都在發抖,連話都說不全,似乎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她隻說當時喊她出去的,是年氏身邊的大丫鬟青芸,那拉氏又将青芸找來對質,卻是半分不差。又問了廚子和嬷嬷一應人等,都沒有問出蹊跷來。太醫很快趕過來,一番查看之後,戰戰兢兢道:“回四王爺,貴府小阿哥乃是窒息而亡。”年氏顫抖着聲音:“誰那麼狠心,竟要謀害我兒子!”胤禛道:“你确定?”問的是太醫。對方小心翼翼道:“回王爺,小阿哥面色呈青紫,口唇呈暗紫,确是閉氣窒息而亡的征兆……”年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身體本就不好,這一鬧騰更是承受不住,當下便搖搖欲墜,幾近昏厥,卻硬撐着不肯去歇息。“求爺給六阿哥,給奴婢一個公道!”繞來繞去,繞成一個死結,未經查證,根本無法斷定,給什麼公道?胤禛知道年氏這是認定了弘晖就是兇手,要逼着自己下決定,再看那拉氏,直直跪在地上,手裡頭的帕子幾乎要掐緊手心,唇角緊抿,也沒有為弘晖求過一句情。“傳令下去,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府一步,蘇培盛,你一個個審,務必把謀害六阿哥的人找出來,若有異樣,便報到我這裡來。”胤禛的聲音不高,帶了一點漠然,卻莫名讓人心頭一凜,不敢出聲。“弘晖照看幼弟不周,到書房門口跪着去。”弘晖應聲磕頭,沒有一絲猶豫或不情願。自己死了個兒子,對方卻隻是罰跪而已!年氏遏不住心頭憤怒,當下便要起身反駁,卻在擡眼觸及胤禛森冷的目光時,生生打了個寒噤,身體一下子軟了下來。胤禛回到書房,那些冷硬蓦地褪去大半,疲倦層層漫湧上來,将整個人都淹沒了。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輕響。他睜開眼,那拉氏端着湯盅進來。“爺,用些湯吧。”她輕聲道。夫妻倆對望半晌,胤禛看着她早年清秀容貌如今俱都掩埋在重重倦色之下,不由一歎。“苦了你了。”這些年内宅勾心鬥角,他雖沒放在心上,卻也知道一些,若不是那拉氏一直壓着,隻怕早已遠不止如此。弘晖本是嫡子,過幾年若無意外,也會被封為世子,他如果神智清醒,是絕不會去跟一個剛出生的弟弟過不去的,隻是年氏怒極攻心,看不透這一點,又加上平日裡争風吃醋那些恩怨,如今正好借機發作。“爺說的什麼話,夫妻本是同林鳥。”那拉氏眼眶一熱,忙強笑道:“弘旺這孩子來了,這會兒正陪着弘晖跪在外頭,怎麼拉也不起來,您看是不是去請八爺過來?”敲打弘旺與弘晖自小玩在一塊兒,感情甚好,胤禛每次瞧見他們,都會想起自己與胤禩小時候的情景,再大的氣也消了一半。他聞言歎了口氣,道:“把弘晖喊進來,他也該學會怎麼為人處事了,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本來就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的。”弘晖自幼長在府中,又是嫡子,保護周全,一個小小的親王府,内宅裡勾心鬥角再厲害,也比不上皇宮裡頭,想當年自己與他這般大的時候,早就學會如何察言觀色,趨吉避兇。話沒有說全,但那拉氏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轉身出去找人。“寶寶,你腿疼不疼,别跪了,快起來!”弘晖使勁拉着弘旺,隻是他自己也跪着,使不上力氣,弘旺卻是鐵了心陪他受罰,不肯挪動半分。“不要喊我寶寶了,我都六歲了,你一喊,他們就笑我!”弘旺氣鼓鼓的,随着年齡增長,他的臉已經不如小時候那般圓滾滾的,但依舊白嫩得像個小包子。他喜歡聽自家阿瑪喊他寶寶,可每回弘晖這麼一喊,後面一幹丫鬟便偷笑起來,次數多了,弘旺開始嚴厲杜絕這個昵稱在外面流傳。“好了好了,我不喊,你快起來罷,阿瑪又沒罰你,是我自個兒做錯了事,一會阿瑪見你陪着我受罰,必然會心疼的。”弘晖低聲哄道。他從小與弘旺厮混在一塊兒,對府裡頭這些兄弟姐妹的情誼,還不及他對弘旺的一半,再者這些年來弟妹夭折的也不少,因而這六阿哥沒了,弘晖心裡頭也沒談不上什麼難過的感覺。“四伯心疼了,不就讓你起來了,咱倆是兄弟,不是應該有難同當嗎?”弘旺說話的語氣刻意模仿胤禩,顯得老成穩重,可惜聲音卻依舊奶聲奶氣,聽得旁人忍俊不禁。弘晖忍住笑,附和道:“可我是哥哥,你是弟弟,所以你要聽我的話。”那拉氏出去的時候,便看到兩人挨在一塊竊竊私語的模樣,身影一大一小,像極了兩棵依偎而生的小樹苗。照理說,弘晖正兒八經的弟弟,本該是雍王府裡的三阿哥弘時,但說來也奇怪,弘晖與弘時自幼便談不上多親近,反而是弘旺,更像他的親弟弟。那拉氏心頭澀然一笑,走上前去。“寶寶。”弘旺不大樂意地回過頭,一見是那拉氏,也不敢不樂意了。“四伯母!”“快起來!”那拉氏一把将他拉起來,責怪地看了弘晖一眼。“你阿瑪喚你進去,自個兒注意着點。”弘晖點點頭。“額娘别擔心。”又湊近弘旺,仔細拂去他膝上的塵土,叮囑道:“去屋裡下歇着,别曬着了。”那拉氏哭笑不得,揮手趕人。“去去去,有額娘在呢,還怕你寶貝弟弟被虧待了不成,趕緊去見你阿瑪!”“阿瑪吉祥。”胤禛擡起頭,看着他有闆有眼地甩袖行禮。弘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蒼白,身闆卻仍挺得筆直,不見一絲頹喪。“你知道我為什麼喊你跪在外頭?”“因為兒子做錯事了。”“你做錯什麼了?”“兒子做事不周全,不該一個人去看弟弟,旁邊連個下人都沒有,也害得弟弟……”弘晖的聲音越來越低,因為他看到胤禛的臉色越來越不善。“你真的覺得我是因為這件事情才讓你跪那麼久的嗎?”胤禛冷道。先前弘晖雖然謹慎,卻從來沒有料到會有人敢陷害自己,經此一事,才知道府裡頭一點微末小事,也可能成為傾覆自己的危機,怪隻怪之前自己懵懂躲在父母的庇護之下,失了防備之心,連累額娘跟着受罪。思及此,他便坦言道:“兒子從前聽師傅講《資治通鑒》,本以為勾心鬥角這些事,隻有身在朝堂,才需要費心去應付,卻忽略了身邊的人和事,往往也能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能想明白這些,說明還是可造之材。胤禛暗自點頭,面色卻仍舊冷肅:“你明白就好,但我不是讓你從此便要時時關注這些蠅頭小事,而是你要知道,這府裡,皇宮,朝廷,乃至天下,從來不是安然無事的,人心叵測,步步險惡,你想齊家治國平天下,就要學會怎麼去處理這些事,怎麼和這些人打交道,古人雲,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正是此理。”弘晖不是迂腐之輩,自然知道父親是為了他好,不由恭恭敬敬地應聲,末了想起今日之事,心中還是有些惆怅,不由遲疑道:“阿瑪,弟弟剛出世,還那麼小,而我是嫡子,如果,如果他真是被人害的,為什麼對方不沖着我來呢?”胤禛語氣淡淡:“你當你沒有遇到過麼?”弘晖心頭一驚,禁不住擡起頭來。隻聽得胤禛道:“你四歲那年,無端端生了場大病,藥石罔治,連太醫也束手無策,我和你額娘都以為要給你辦喪事了,後來還是你八叔從雲南寄了稀奇的藥材來,這才救了你一條小命。”弘晖生生打了個寒噤,他努力回想,卻因年紀太小,怎麼也想不起來了,隻能讷讷道:“那,那害我的人……”“不了了之,因為追查不到。”胤禛見他有些震驚,不由微微柔下神色。“跟你說這個事情,不是為了讓你擔驚受怕,而是要你長個心眼,你是雍王府長子,當今皇孫,以後行事,自當心裡有數。”他忽然想起方才陪弘晖跪在外頭的弘旺。“否則,指不定哪一天,便連弘旺,也要受了你的連累。”弘晖心頭一凜,正色道:“阿瑪放心,兒子明白了。”胤禛見他受教,又敲打了一番,便放他出去,一邊讓人請那拉氏過來,讓她去撫慰年氏,順道料理六阿哥的後事。弘晖走出書房,見弘旺坐在樹下石階上,雙手托腮,烏溜溜的眼珠子正看着他,不由吃了一驚,快步走過去,伸手拉他起來。“怎麼坐在這裡?”“怕你被四伯訓狠了,躲起來偷偷哭。”弘旺笑嘻嘻道,“走吧,阿瑪送了我一張小弓,我們射箭去。”“嗯。”對方的手比自己小了一圈,握起來柔軟溫暖。“寶寶,你将來想做什麼,和十四叔一樣帶兵出征麼?”弘旺歪着腦袋,搖搖頭。“我要孝順阿瑪,等他老了,我就天天背着他走。”“八叔有轎子,比你背着快多了。”弘晖滿肚子豪情壯志被他一句話頓時打消大半,也跟着随口胡謅起來。“好吧,那以後等你老得走不動了,我也背着你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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