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慢慢睜開眼睛,那眸子黝黑如沉潭一般,竟讓小蓮怔了一怔。“你是天地會的人?與朝廷有何怨隙?”一怔過後,小蓮暗罵自己大意,冷道:“反清複明,是我輩漢人之己任,滿清鞑子,人人得而誅之。”她自上了馬車之後,言語之間,皆冰冷如霜,不複之前笑靥如花妙語如珠的模樣,可謂千變萬化。胤禩看了她一會,方慢慢道:“前明思宗多疑誤信,自毀長城,可是滿人害的?李自成起兵,一路暢通無阻,直入京師,也是滿人害的?若皇帝英明睿智,重用賢臣,又何來滅國之禍?”小蓮哪裡知道這些,聽得直瞪眼,卻不知道反駁什麼才好,半晌才冷冷道:“你這般愛巧言狡辯,等去了莊子,讓南先生治你就是。”說罷不知從哪摸出一條布巾丢給他。“自己綁在眼睛上。”胤禩笑了一下,依言照做,聽話無比。忽聞外頭車夫傳來一聲低低的慘叫,馬車緩緩停下,簾子掀動起來,似又進來個人。小蓮驚喜道:“三哥你可來了!”被喚三哥的男人低聲朝外頭喊了一句快走,馬車便又疾馳起來,他看着盤坐在那,雙目蒙住的胤禩,微微皺眉:“快給他雙手綁上!”“這不是剛才隻有我一個,怕放下劍,他就跑了嘛!”說歸說,小蓮拿起繩索,将胤禩雙手反綁在背後。胤禩本想等小蓮疲憊時趁機脫身,卻不料她半路來了幫手,這下确實是寸步難行了。“那車夫不過是個下人,更是個漢人,你們說着要反清複明,卻連自己人都殺。”三哥冷笑一聲:“鞑子走狗,自然可恨可殺,王爺還是不要枉費口舌了,若想說,等去了莊子,便讓你說個夠!”胤禩知他們想抓自己作為要挾朝廷的把柄,他暫時性命無礙,又聽兩人兩次都提起莊子,不由凝神聽着車轍聲音,想記下馬車方向,借此判斷莊子的地點。隻是那三哥聰明之極,似是看出他的意圖,三番兩次在他身邊發出聲響,擾亂他的心神,加上馬車走得飛快,又是七彎八繞,幾番下來,胤禩卻也沒法記住路線。約莫過了一炷香,車停了下來,兩人一左一右提起胤禩下車,便往一處走去,胤禩不能視物,隻覺得腳下踩的似是堅硬青磚。胤禛覺得有些心神不甯。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上一回的時候,還是因着平陽地動,胤禩被埋在廢墟之下,不明生死,也正是那一次,他傷了雙眼,再難根治。這一回……他抓緊手裡的佛珠,一輪輪轉動,圓潤的菩提木珠在指間滑過,互相碰撞發出微微的聲響,卻令得他更加煩躁,起身在屋内來回走動。他們如今住的是江甯織造曹寅府邸,皇帝下榻,意味着對曹家的無上恩寵,聖駕六次南巡,有四次宿在曹家,這份殊榮,怕是别人求也求不來的,隻不過曹寅因此欠下的巨額虧空,卻是有苦自己知了。門外忽然有人趕了過來,也沒通報,便急急道:“四爺,萬歲爺讓您即刻過去!”胤禛認出他是跟在康熙身邊的内官,心知有異,忙應了一聲,跟随而去。待他們匆匆趕到康熙住的院子,才看到張廷玉、曹寅等人皆在,且神色凝重。康熙見胤禛欲行禮,揮揮手道:“免了,有個消息要告訴你,你聽了别急。”老爺子難得說這種話,卻更讓人覺得不祥,胤禛捺下焦躁,點點頭。一旁的曹寅道:“四爺,揚州那邊來報,說是八爺被天地會的亂黨挾持走了。”胤禛如遭電亟。提點胤禩被蒙着雙目,車子又約莫駛了一炷香,這才緩緩停下來,小蓮與三哥一左一右拽着他的胳膊跳下車,胤禩被帶着進了一間莊子,七彎八繞走了一段路,又聽得門被咿呀打開的聲音。“哎呀,小蓮,你可回來了,六哥他們呢?”一個陌生的聲音低呼道。胤禩感覺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一頓,才聽見小蓮啞聲道:“六哥他們都……隻有我回來了。”那三哥截住他們的話頭:“别光杵在這裡,進去再說!”“快進來!”胤禩被他們推搡着往裡走去,眼睛上的布條蓦地被扯下來。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得雙目疼痛,讓他不由得微眯起眼睛,半晌才看清這眼前處境。眼前站着十餘個人,除了那小蓮與三哥之外,還有幾個面目陌生的,前方主座上坐了個中年人,須發斑白,年過半百的模樣。小蓮在一旁簡短介紹了胤禩的身份,幾個人看着他的目光立時不同,變得冰寒而有敵意。“你就是八阿哥胤禩?”旁邊有人上下打量着他。胤禩不見慌亂。“幾位是?”“滿人鞑子,也配問我們姓名!”一人冷笑道,“若不是你還有點用處,這會兒還能活着站在這裡跟我們說話嗎?!”胤禩越過他們的挑釁,徑自望向坐在主位上的人。“小蓮這一路上沒有告訴你嗎?我們是天地會的人,不知八阿哥可有耳聞?”一直沒有開過口的中年人捋着胡須,慢慢道,沉穩的表情看不出太多的敵意。胤禩颔首。“聽說過。”“少廢話,你快點喊你那些走狗們,把七哥他們放了!”一人并作幾步上前,一把揪起他的領子,惡狠狠道:“裝什麼傻!”“劍湖,沒看見堂主正說話呢,不得無禮!”那三哥皺眉道。劍湖悻悻地放開他的領子,胤禩看到他眼中的恨意,毫不懷疑若有機會,他定會拔出手中的劍來捅自己一個窟窿。“揚州織造李煦被刺傷,是諸位做的吧?”“正是。”中年人有點詫異于他的平靜,頓了頓,朝那些人吩咐道:“給八阿哥松綁了。”“堂主?!”幾人驚愕,紛紛出聲。“八阿哥是聰明人,定不會趁機逃走的。”中年人道,也不因他們質疑而惱怒。小蓮不情不願幫他解了繩索,胤禩活動一下雙腕,拱手朝他道:“多謝。”“請坐。”對方手一引。待他坐定,那人方道:“皇帝身邊戒備森嚴,我們連近身的門道也摸不到,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李煦身為皇帝心腹,坐鎮江南,監視百官,若能刺殺成功,也不算虧了,隻是沒想到,小蓮竟然将八阿哥帶了回來,這下子我們的籌碼又增加了不少。”“不知各位要的是什麼?”對方說得平靜,倒讓胤禩有種閑聊的錯覺。那人還未回答,旁邊劍湖已冷笑道:“我們還有幾個兄弟落在李煦手裡,總歸要先把人贖回來,再将你殺了便是!”那三哥叱道:“十弟,你這性子什麼時候才會改,毛毛躁躁的,恁地讓人看了笑話!”劍湖漲紅了臉,呐呐說不出話來。胤禩也不去理他們,放眼廳内所有人,隻有那中年人,才是發号施令的人。被稱三哥的人叫張輝,眼見他老神在在,安靜閑适,既沒有沒有被挾持即将喪命的危機感,也沒有口出惡言,破口大罵,稱奇之餘,不由有些欽佩。這裡本是天地會揚州分舵,在場衆人無不以反清複明為己任,多年來與朝廷作對,也殺過不少官員,就連施世綸也曾遭暗殺,隻因施世綸之父施琅乃前明将領,卻降清為臣,令不少反清之士咬牙切齒,如今居然能抓到皇帝的兒子,也算不虧本了。隻是這個人質未免有些燙手,若是最後放回去,就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若是就此殺了,朝廷必然因此大動幹戈,以天地會現在的實力,面對成千上萬的軍隊,隻怕也隻是蝼蟻罷了,屆時禍及江南百姓,又是一場腥風血雨。隻是其他人卻未必這麼想,如劍湖一般這樣的孤兒,從小被收留回來,灌輸的是驅逐鞑子恢複漢人江山的觀念,對滿人有種與生俱來的仇恨,若不是今日有分舵堂主殷雷在側,他早已一劍刺了過去。出乎衆人意料,殷雷并未将胤禩關在濕冷的水牢,而是安排在莊子偏遠的小廂房裡,縱然簡陋,還算有桌有榻,一日三餐也未曾少過。胤禩坐在桌旁,正細細思忖這一路上的事情。他不知道此時天地會分舵内部已經為了他的事情争執不休,但自他被帶到這裡,就無時無刻不在觀察每個人的神情。大多數人面對他,都是帶着憤恨敵意的,惟獨那中年人能與他交談而不動氣,也許轉機就在他身上,眼下自己大可暫且安心,他身份特殊,對方又顧忌着在李煦手裡的幾個兄弟,一時之間也不會把他怎樣,何況自己被挾持,李煦必然會上報老爺子,屆時朝廷官兵傾城搜捕,倒黴的還是天地會諸人。想通這一節,胤禩從桌上拿起一本書随意翻看起來,靜待魚兒上門。隻是他這邊悠然自得,那廂卻有人差點急瘋。胤禛憂心他安危,偏生在老爺子面前還不能形色外露,調兵圍剿亂黨,搜捕對方的藏身之處,連着幾天下來,外憂内急,嘴角長了一圈水泡,連眼睛也有些赤紅。康熙看在眼裡,并沒有說什麼,隻是私底下吩咐梁九功炖些清潤補品送過去。主子們心情都不好,底下的人自然加倍小心,人在李煦眼皮子底下被挾持,他将府中上下清理了一遍,在康熙面前則愈發戰戰兢兢,隻是康熙此刻也沒心思去問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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