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嘴角一勾,伸手将其中一疊奏折抽出來,攤開,隻有三份。“推舉太子的人,除了王掞,隻有胤禛,佟國維。佟國維,你的理由又是什麼?”佟國維道:“奴才所言,與四王爺大同小異,廢太子雖有過,但畢竟當了三十餘年的儲君,若論治國之道,隻怕在諸皇子中,不會有人比他更為娴熟,廢太子經此一事,想必也已悔過。”他嘴裡在說,心中卻捏了把汗,太子被廢,是因為造反,更是因為皇帝看他不順眼,如今請立太子,他依舊推舉了胤礽,這本身就是在拿帝王的心思做賭注。佟國維的原意,是想擁立八阿哥,以他的人脈,加上胤禩的手段,儲位隻怕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但是胤禩極力反對,并且費了無數口舌,讓他改為擁護廢太子,佟國維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竟真的就被他說動了。幸好自己也不是孤家寡人,上面還有個雍親王,就算要死,起碼也有個墊背的。康熙放下奏折,卻叫起另一人的名字。“胤祉,你昨日向朕密告八阿哥私下結黨,與王公大臣交往過密,是也不是?”胤祉瞠目結舌,完全沒有想到康熙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提起此事,所謂密告,竟放在衆目睽睽的情景中就這麼說了出來。他忍不住往胤禩的方向看去,正好也對上對方的視線,那人眼中卻無憤怒,隻有戲谑。胤祉微覺不妥,但慌忙之下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何況康熙還等着他回話,不能不作出反應。“回皇阿瑪,确有此事,但……”康熙打斷他,輕描淡寫道:“你可知老八推舉的太子人選是誰?”胤祉隻能硬着頭皮道:“兒臣不知。”“是你。”康熙看到胤祉猛地擡起頭,臉上不掩驚訝,不由嘲諷一笑:“你這頭密告他私交大臣,那頭他推舉的人選卻是你,這是不是就叫以德報怨?”胤祉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胤禩,”康熙轉向他,“胤祉這般對你,你可還要推舉他?”胤禩道:“誠如方才四哥所說,太子乃一國儲君,推舉儲君人選,乃是為江山社稷負責,兒臣舉薦三哥,同樣也是如此,三哥文采過人,又曾主持編撰《律曆淵源》、《古今圖書集成》等,又是掌管禮部,司拔擢人才,兒臣以為,衆兄弟中論任人唯賢,隻怕都及不上三哥。”“哪怕他這般說你?”“是,三哥向皇阿瑪密告,是他盡忠職守,兒臣舉薦,同樣也是盡忠職守。”胤禩語氣淡淡,卻毫無怨怼,他此刻不用擡頭,也可以想象胤祉張口結舌的模樣了。康熙點點頭,表情不置可否,卻是抛出另一個問題。“你與老四素來交情深厚,為何這次又分别舉薦不同的人選?”“禀皇阿瑪,兒臣與四哥的交情,是兄弟之情,是私情,但舉薦太子,卻是國之大事,一碼歸一碼,兒臣與四哥都不會因私廢公。”說得好。若不是場合不對,胤禛簡直想為他喝彩。胤禩此舉無異于一舉兩得,既撇清了自己在舉薦太子上的嫌疑,讓皇阿瑪消除疑慮,又讓老三陷于進退兩難之地,成了衆矢之的。胤禛從來都知道這人不是池中之物,隻不過他一直過于低調淡然,守多于攻,以緻于所有人都忘了,能夠在七歲便說出“願為賢王”這樣的話的人,原本就很不簡單。果不其然,康熙冷笑起來,卻是針對旁人。“好一個不會因私廢公,朕的兒子和大臣們,有的有情有義,有的卻是狼心狗肺,見利忘義,這殿堂之中,當初不乏依附廢太子的人,可如今推舉太子人選,也不見你們表表忠心,反倒是平日裡交情泛泛的,站出來為廢太子說話。”沒有一個人敢吭聲。其實康熙也是苛責了他們,太子落難,誰也不會想着再往上湊,何況太子是因為逼宮才會被廢,誰再去支持這樣一個太子,若被扣上一個逆謀造反的罪名,那真是一點也不冤枉。王掞、佟國維與胤禛敢于在這種情況下還上奏請立胤礽,前者是因為一心擁護嫡子正統,後兩者則是跟在康熙身邊日久,對他的性情也算摸透了幾分。胤禩雖然知道上輩子廢太子會被複立,但此時卻是不能這麼做,太子逼宮的時候故意陷害他,制造假象,曾讓康熙也起了疑心,若他再請立胤礽,難免讓康熙留下心病,所以這條路胤禛走得,他自己卻走不得。康熙發了一通火,見沒人說話,怒氣卻并未因此熄滅,隻冷冷道:“宣胤礽。”廢太子早已等候在外面,太監一層層傳話下去,人很快就過來了。胤礽的臉有些消瘦蒼白,可仍不掩骨子裡那種矜持,縱然一身素色衣裳,也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他。這種風華既是身份帶來的,也是康熙花了三十餘年培養出來的。“兒臣拜見皇阿瑪。”他的聲音很輕,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面容也不複以往傲氣,仿佛沒有看見其他人的眼神,目光隻是落在身前的地磚上。“起來罷。”康熙望着他。“王掞、佟國維、胤禛,皆上疏請求複立你為太子,你自己怎麼看?”胤礽面色不變,連聲音也雲淡風輕。“兒臣罪孽深重,無德無能,不敢擔此重責大任,情願一生青燈長伴,誦經念佛,贖此罪孽。”他這個回答并不意外,意外的卻是康熙接下來的話。“古人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胤礽既已悔過,朕相信他也能做到言出必踐,拟旨,将胤礽放還毓慶宮休養。”此言一出,大多數人都驚愕交加,便連胤礽自己臉上也不掩詫異。這句話,意味着什麼?也許有些人還懵懵懂懂,但有些人,已是心中有數。最失魂落魄的是胤祉,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議立皇儲的旨意是康熙下的,可如今大阿哥被囚,胤礽被廢,漁翁得利的本該是自己,太子人選舉薦,衆望所歸的也是他,為何到頭來,情勢逆轉,他卻成了被遺棄的人?朝會散去,喧嚣歸于清冷。恭送康熙離去,衆人陸續退出大殿,佟國維自胤禩身旁錯身而過,說了一句多謝八爺,幾近無聲。胤禩唇角微揚。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他這麼做,也不過是為了保全自己,若佟國維還像上輩子那般錯看形勢,那麼到頭來隻怕他也要被牽連下水。出了宮門,先行一步的胤禛卻等候在那裡,面色平和,想來心情不錯。“四哥近日滿面春風,可是府上又進了新人?”胤禩調侃笑道。那人笑了起來,待他走近,附耳低聲道:“我心有所屬,難道你不知道?”廉郡王俊臉微紅,不再生起逗他的念頭。胤禛卻是暗自得意。這人的心腸,他早就看透了,外硬内軟,隻能示之以弱,不能示之以強,如同上次兩人在小巷中剖析心迹,便有意外的收獲。“先到我府上去一趟吧,有點話想和你說。”胤禩心道必然與此番朝會之事有關,自己恰好也想與他說,便點頭答應。二人騎馬穿越鬧市,回到雍親王府,早有下人等候在門口,服侍他們下馬進府。沈竹戴铎想是得到風聲,早早等在書房門前,見胤禛帶着胤禩,不由互望一眼,心生詫異。在他們看來,這對兄弟就算感情再如何好,難以避免終究還是對手,如今情勢,正該好好商讨對策,廉郡王卻跟着自家主子一起回來,隻不知是主子相邀,還是對方上門。“四爺,八爺。”兩人在王府地位特殊,故而隻是拱手行禮。胤禩笑道:“兩位莫非是順風耳?”這話說得大有深意,沈戴二人相視一眼,又望向胤禛。胤禛一哂:“進屋再說。”待幾人入屋落座,奉茶完畢,胤禛便開口道:“胤禩,如今事态,你可有何打算?”胤禩一笑,也不瞞他:“四哥想必已經心有腹案了,不妨先說道說道?”胤禛瞥了他一眼:“今日朝上佟國維推舉廢太子,難道不是你指點的?”胤禩點頭笑道:“是我,其實我本也想推舉他,可惜前番被他陷害,已使皇阿瑪生疑,這次推舉誰都可以,偏偏不能是他。”胤禛似笑非笑:“哦,那又為何不舉薦我呢?”胤禩執起茶盅輕啜一口。“舉薦你,等于把你推入火坑,你若願意,回頭我就進宮向皇阿瑪說去。”他語氣坦然,胤禛也問得随意,二人一問一和,似藏默契機鋒。沈竹聽得奇怪,幾次張口想問,戴铎卻已明白幾分,也跟着笑道:“那讓我來猜猜八爺所推舉的人是誰。”見胤禩點頭,他便道:“大阿哥親母惠妃是八爺養母,八爺若想自保,必不能薦他,五爺、七爺向來不問政務,不大可能,九爺十爺唯八爺馬首是瞻,自然也不是,既然也不是廢太子或四爺,那麼想必是三爺了?”胤禩笑道:“早就聽聞戴先生智計過人,如今一見,果然非凡。”戴铎忙起身回禮:“八爺過獎,愧不敢當。”“不過你也有一事說得不對,九弟十弟,并非事事聽從于我,隻不過我身為兄長,但能照拂他們一二,總不能放任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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