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嫣然定定看着他,半晌轉過頭,對着陸廷霄柔聲道:“陸郎,你幫我做一件事好不好?”陸廷霄沒有動。“将你前面的這個人,活捉下來,我不要他死,但是傷得多重,也沒所謂。”她那句話說完,陸廷霄卻有了反應,緩緩點了點頭,又看向沈融陽,面無表情地打量着,一邊站了起來。“廷霄兄。”沈融陽輕輕歎了口氣,對方卻沒有一絲觸動,走至他面前站定。謝嫣然笑道:“沈樓主不必白費力氣了,忘川蠱除非以命換命,絕無解開的可能,你倒不如煩惱一下,你是要出手反抗好,還是束手就擒好。”他若反抗,以二人的實力,必然兩敗俱傷,若是顧念朋友之誼束手,那隻是便宜了陸廷霄,無論怎樣,她都不吃虧,于是好整以暇打算坐山觀虎鬥。沈融陽卻出手了。袖中琉璃棋子滑到手心,拇指與食指拈住,彈出。卻不是向着陸廷霄,而是往謝嫣然擊去。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陸廷霄倏然轉身,在肉眼幾近不可見的速度下,一掌打向身後的人。二人出手,謝嫣然連躲閃都來不及,便受了重傷,站在亭子中間的她被掌風打得連連退了好幾步,一直到背抵着欄杆才停住。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灑在秀雅的白色衣襟上,如同雪地紅梅。幾乎是同時,沈融陽袖子一揚,一枚銀針疾射而出,封住她的穴道。動彈不得。周圍一片寂靜。除了剛才這番動靜,沒有人因為她的受傷而出現,連剛才引路的雙髻少女也不見了。謝嫣然微微喘息,強捺下胸口翻湧的血氣,瞪着眼前這兩個人,幾乎無法置信。“你不是中了忘川蠱麼?”此時的陸廷霄,背負雙手,神色淡然,唯一不同的是眼神由方才的僵硬轉為清明,哪裡有半分受制的模樣。陸廷霄沒有理會她,倒是沈融陽微微一笑,此時他還半跪坐在地上,卻不顯狼狽,陸廷霄走過去,将他橫抱起來,安置在輪椅上。“謝夫人可是覺得很不甘心?”謝嫣然銀牙暗咬,恨恨道:“現在我為魚肉,你們是刀俎,想殺便殺。”沈融陽搖搖頭。“當日在祈鎮春歡樓内身死的少年,可是你殺的?”謝嫣然一愣,複而冷笑:“是又如何?”“林家莊離魂術一事,也是夫人所為吧?”“不錯。”“那與晉王有所聯系的,看來也是夫人了,讓我來猜一下。謝夫人屢屢設下陷阱暗算諸人,不僅僅是為了報于素秋負你的仇吧。凝光劍,傳聞中藏了大量漢代藩王陪葬财寶的線索,北溟教鑰匙,也是傳說中打開一座寶庫的關鍵,你不惜手段索要尋找這兩樣東西,莫非是想造反不成?”沈融陽噙着笑容,謝嫣然臉色卻很不好看,任他說完,也不置一詞。“沈樓主天縱奇才,何必為難一個婦道人家?”稀稀落落的巴掌聲響起,一個錦袍玉帶的人出現在走廊盡頭。這錦衣人,卻是之前沈融陽在林家後山破廟遇見的那個人。錦衣人自走廊盡頭,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步伐悠然,如閑庭信步。沈融陽此刻已端坐在輪椅上,向那錦衣人端詳了一會,笑道:“原來是閣下,自林家一别,無恙否?”“多謝沈樓主牽挂,此番邀二位前來,本是作客閑談,卻不料婦人多事,緻有此局,還望見諒。”那人舉手投足之間很有氣度,并不令人生厭,但臉上表情卻未免略顯生硬。謝嫣然臉色蒼白,擡頭看了他一眼,眸中似有未盡之意,微微咬着下唇,并不說話。“謝夫人費心為你籌謀,不惜将我二人都引來這裡,何罪之有?”沈融陽微微歎了口氣,“倒是傾莊主,何不以真面目示我們,未免有失誠意。”那錦衣人身形一頓,片刻方道:“沈樓主是如何知曉的?”“江湖傳言,問劍山莊莊主傾弦,仗義疏财,風流倜傥,但是林家莊一役,你并沒有提出一起去救人,反而自告奮勇要留守林家,這不是很蹊跷麼?”“然後呢?”沈融陽一笑。“我與傾莊主不過數面之緣,本不該如此論斷,但是還有一點,傾莊主喜竹,連山莊内也種了各式品種的竹子,巧的是,這間宅子裡,也處處有竹,連閣下袖口處,也繡了一枝青竹。”錦衣人歎道:“見微知著,不愧是如意樓主。”手往臉上一抹,多了張人皮面具,再一看他,卻正是林家莊内談笑風生,江湖上素有風流之名的問劍山莊莊主傾弦。“我本不想相瞞,請二位到此地,别無它意,隻為共叙大事。”傾弦笑道,“莫大俠與沈樓主兩個侍童,俱都安好。”這無疑是赤裸裸的威脅了,沈融陽卻沒接他的話,轉而問道:“莊主說的大事,是指什麼?”對方為了此事糾纏不休,不說陸廷霄,便連沈融陽也覺得有些厭煩,倒不如攤開來,一齊說個明白。傾弦走入亭中,撩袍而坐,也不看謝嫣然,隻朝着沈陸二人,笑容斂去,神色肅然:“不瞞二位,我本姓孟,名玄晴。”聽到這個名字,沈融陽想起一個人。孟昶。後人知道他,不是因為他本身,而大多是因為他的寵妃——花蕊夫人,那個寫下“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的女子。孟昶是後蜀的第二個皇帝,也是最後一代帝王,據蜀而立,晚年因驕奢淫逸,不思國政,被趙匡胤派人輕而易舉地給滅了。孟昶有三個兒子,孟玄喆、孟玄珏、孟玄寶。“看沈樓主的神色,似已知道我的來曆。”傾弦微笑,帶着一絲傲然。“蜀帝孟昶,便是先父皇。”“據沈某所知,孟昶三子,皆在開封。”“我非宮妃所生,自幼養于宮外。”傾弦緩緩笑道,“若沈樓主不信,在下有許多證據。”信與不信都沒什麼差别,後世這位孟玄晴,甚至沒在史書上留下記載,可見他所籌謀的事情,先不論成功與否,對宋朝來說都不過隔靴搔癢,微不足道。“江湖之人與朝堂中事,素來兩不相幹,傾莊主所謀,隻怕我們二人無能為力。”“沈樓主何必急着答複,以二位的能力,屈居于江湖一隅,不覺得委屈麼?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隻要是男人,就不會拒絕這個誘惑。”傾弦笑道,“退一步說,我也并不要求二位與我一齊起兵,我雖有後蜀皇室留下的一些瑣碎财物,但于大事不過杯水車薪,若二位能資我一二,事成之後,必與君共享這天下江山。”有許多人,或許在武林之中是一方豪傑,卻總是不滿足現狀,覺得以自己的能力本應該得到更多。反是那麼好造的?就算你有皇裔的背景,也應該考慮天時地利人和,現在久戰初定,大家都不想再起亂子,在開封為質的後蜀皇室也是。現在并不是群雄并起的時候,而開始進入民族對立的階段了,北有遼國,東北有高麗,在不久的将來,還會有一個與宋朝屢屢發生戰争的西夏,這些情況,即便不知後事,換了一個能夠縱觀全局的謀士,想必也可以分析出來。隻是人一旦陷入死胡同,就不再那麼容易出得來了。既然對方已将話說明白,沈融陽也不想再繞圈子。“我等都是江湖莽夫,于兵政二事一概不知,如意樓的資财,也非沈某一人可以擅專,樓中四位總管都是可以主事之人。”意思是,你就算困住我,也困不住如意樓的日常運作。到了沈融陽這裡,他已經建立起一套比較完善的運作機制,即便現在樓主身死,如意樓也絕不會因此方寸大亂,為外人可趁。“北溟教對朝廷沒有興趣。”陸廷霄淡淡道,從剛才到現在,他統共就說了這麼句話,其他時間都是沈融陽在說,他也并沒有提出反駁。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兩人還沒有意動的意思,那就是明明白白的拒絕了。傾弦不以為意,朗朗笑道:“既然如此,那請二位便先在此地住下吧,讓傾某略盡地主之誼。”“莊主想強留我們?”沈融陽啞然而笑。“這宅子屋頂四周,皆布下了弓箭手,以陸教主,也許能毫發無傷,但是沈樓主你,我就不敢打包票了,很久沒有碰到過像沈樓主這樣讓我心折的人了,我也不希望看着你被射成刺猬。”“沈融陽變成刺猬的樣子,我也想看看,隻不過今天看來是看不成的了。”随着一聲歎息,亭中欄杆上多了一個人,嬉皮笑臉,動作不羁。“莫問誰。”傾弦看着他,三個字倒像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雖然我的名字很好聽,你也不用這麼念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喜歡上我了。”許久不見的莫問誰抱胸嬉笑,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衆人面前。“弓箭手呢?!”“都被定在屋頂上吹風呢。”莫問誰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跳下欄杆,“你想造反就造,幹嘛拉上沈融陽,惹上了他,你還能安心造反麼?”“莊主還想攔住我們嗎?”傾弦飄然後退,在離他們有一大段距離之後,方才停下來。“今日之事,算是傾某失算,諸位想走,隻管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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