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縱容他。”陸廷霄道。“他是在我認識你之前,唯一一個可以稱為朋友的人。”沈融陽笑道,提起茶壺給他斟茶。在此之前,他的世界裡,隻有他自己。“在很多年以前,我也很不知道天高地厚,被背叛過,被舍棄過,如果你看過以前的我,說不定會錯身而過,看都不看一眼。”這個以前,自然是很多年以前,久到連他自己的記憶都有點模糊了,如果不去回想,那種曾經深刻到入了骨血的感受,也早就湮沒在時間裡了。要多大的毅力,才有今天的沈融陽?陸廷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半晌,清淡的聲音在略顯狹窄的客房裡響起。“我不負你。”沈融陽笑了。君之言,吾不必回,必銘于心。莫問誰雖然吊兒郎當,但至少還沒失信過,他說要回來,就一定會回來。但是一直到小鎮并不小,應該叫大鎮,可也從沒見過坐着輪椅自個兒在街上亂逛的人,何況這個人長得也不難看,不僅不難看,而且十分好看,又有跟小鎮居民和山上那些道長截然不同的氣度,這讓很多人都對他行注目禮。沈融陽找人,倒不像在找人。他很悠閑,這個攤子看看,那個攤子瞧瞧,有時候甚至還買下一兩個小玩意,完全就是在閑逛,隻不過他走的路線,沿途都有侍琴侍劍他們做下的記号。出了一條小巷再拐個彎,這裡倒清靜許多,郁郁蔥蔥的枝葉從牆内人家探出頭來,間或還有星星點點的嫣紅檸黃,顯得十分幽雅記号在一間房子門口消失了。這房子在這鎮上,算不上最氣派的,但也看得出家底殷實,隻不過深在小巷中,不大惹人注意,門此刻正緊緊地關着,上面還貼着半舊的春聯。敲門。不一會,一陣腳步聲傳來,門咿呀一聲,開了。開門的是個雙髻少女,打量了他一眼,卻沒有多少驚訝。“我家主人恭候已久,請吧。”随着少女走進院子,穿過正廳,來到一條走廊前面,盡頭是一個湖心亭。從外面看并不如何堂皇的房子,倒是别有洞天。亭子裡坐着兩個人。沈融陽走完長廊,自然就看清這兩個人。一名白衣女子,容貌清雅絕倫,臉上有一種介于少女與少婦之間的氣質,比沈融陽見過最美的女子,還要動人三分。另一個人,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陸廷霄。“這位夫人如何稱呼?”他淡淡笑着,仿佛不認識她旁邊的人,隻看着她。“沈樓主前日在武當不是已經知道了麼,小女子姓謝,閨名嫣然。”謝嫣然此刻正在下筆,畫一朵牡丹的花瓣,這一筆完了,畫也就大功告成。她長舒口氣,擡眼看着眼前的人,眼波再清盈不過,隻是這樣的清澈,似出塵脫俗,又惹人心憐,難怪當年于素秋會如此傾心于她。即便再挑剔的人,看到他,也會不由自主地暗贊一聲,除了足疾,這男人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汪平靜無波的海。之所以是海,是因為當海最平靜的時候,你經常會被迷惑,而忽略它最危險的時候。“謝夫人。”他輕道,語氣破碎在空氣中,頗有點呢喃的味道,仿佛在喚自己的心上人,讓人不由有種憐惜繼而不忍抗拒的味道。朱唇輕輕一揚。“沈樓主果然名不虛傳。”一開口就把她苦心營造的天魔功給破了。這種天魔功,不是什麼邪術,放到現代,可以稱之為催眠。隻不過不可小觑古人的智慧,在一千多年前,天魔功的威力遠勝于催眠。它能通過色、味、視、觸、感等多方面的感覺去迷惑人的心神,從而達到擾亂神智,控制人心的目的,後世聞名的元十六天魔舞,其實也是源于天魔功。當初沈融陽在古道中遇到的心魔,其實就是旱魃所為,千年成魔的旱魃,能夠令沈融陽神智大亂,謝嫣然的天魔功縱然再厲害,對于他來說,也是大大打了折扣。謝嫣然自然不知道這些曲折,她苦練天魔功多年,自負未遇敵手,眼前這人一出現,就将她的自信一下子擊碎。“陸教主中的是天魔功?”自他出現到現在,陸廷霄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這與以往并沒有什麼不同,隻是細心一看便會發現,這種淡是冷淡,如寒冰般的刺骨懾人,而不是之前萬事不上心的冷淡,他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個毫不相識的人,一件從無感情的事物。“嫣然不敢托大,僅天魔功豈能讓陸教主聽話。”謝嫣然搖頭,動作十分好看,隻可惜用錯了對象。“哦?”沈融陽微微側着頭,臉上有好奇,卻是不急不躁,就好像在聽一個朋友閑聊。這兩個人真的是朋友?的她有點懷疑了,卻仍舊笑道:“告訴沈樓主也無妨,陸教主還中了忘川蠱。”顧名思義,忘憂忘情,忘卻一切前塵,如渡忘川,如曆生死,苗疆七蠱之一。沈融陽歎了口氣。“這蠱雖然厲害,卻是世間罕有,難為謝夫人能找到願意練成此蠱而犧牲性命的人。”“這世上,隻要有财力,沒什麼是買不來的。”謝嫣然微微一笑,“沈樓主富可敵國,應該比我還明白才是。”“固然不可無财,也不可過于依賴财物。”沈融陽也笑道,“也許正是因為心中受過創傷,才會覺得萬事萬物皆可輕易拿來交易。”謝嫣然臉色微變,旋又淺淺而笑。“沈樓主覺得還有買不來的東西,那麼眼前這個人,可值得你拿一座如意樓來換呢?”沈融陽的目光掠過眼前這個人,他卻已不再認得他。面沉如水,聽他們說了那麼多,眼神沒有一絲起伏,仿佛冬日寒冰。“值得。”沈融陽淡淡道:“錢,是死的,人,是活的。錢沒了,可以再賺,人死了,就不能複生。夫人冰雪聰明,想必比我明白,何必總是執着于往事,不肯往前踏出一步呢?”謝嫣然大怒,複而冷笑,她最恨有人提及自己的過往。在武當山上,為了不讓于素秋當上武當派掌門,出面揭露他,用最小的損失達到最大的利益,但卻不代表她能夠容忍别人提起。“沈樓主真是深明大義,小女子倒想知道,為了這個朋友,你可以做到哪一步。”不待沈融陽反應,她已将纖纖素手放在陸廷霄命脈上。“跪下。”雙足殘疾的人如何下跪?謝嫣然不過想折辱他罷了。眼前這個人,即便坐在輪椅上,柔弱這個詞與他也是毫不相關的,她倒想看看,這個困局,他要如何解決?沈融陽還是那樣淡淡笑着,仿佛她這個要求對于自己來說,微不足道。他不是後天殘疾,而是天生無法行走,腳對于他來說,已經毫無知覺,要怎麼讓一個毫無知覺的人去做一個下跪的動作。用手扶住雙腳,置于地上,又按住扶手,慢慢地,撐起身體,微往前傾,一手在輪椅上穩住身體,一手放在地上,平衡上半身。謝嫣然吃了一驚。她震驚的不是沈融陽在下跪時的困難,而是那樣風華卓然的一個人,看似傲氣内斂,卻居然肯為了一個朋友,向别人低頭。心下略有些悲涼,他待朋友尚能如此,若當年自己遇到的是這個人,也不至于後來慘遭負心的下場了吧。她面上不顯,冷冷看着,而沈融陽的神情臉色,從頭到尾就沒變過,淡定自若,甚至噙着一絲笑容,仿佛被迫着下跪的人不是他,而是謝嫣然。“沒想到沈樓主還是一個義薄雲天的人。”再看陸廷霄,卻依舊是面無表情,連自己按住他的命門,也沒有任何反應,看來忘川蠱終究是起了作用。“過獎了,不知道謝夫人還想讓我做什麼。”沈融陽卻是毫無被折辱的感覺,如果不費力氣能達到一個目的,又何必在乎所謂的面子。他二世為人,對于這種手段,實在太熟悉以至沒有感覺了,隻是這話卻萬萬不能出口,像謝嫣然這樣的人,刺激她隻能引發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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