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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先道：&ldo;失國之人。&rdo;&ldo;啊？&rdo;&ldo;失國之人，何敢言貴？内省自身，外修德業，尚且不及，焉得無禮？喪父而棄國，左右不棄，方能苟且偷生，豈敢自傲？北歸遭遇荊伯，倉皇逃蹿，女郎垂憐相攜，我才能再見父母之邦，夫人養育女郎，她們才是我的貴人。貴人所居之處，便是我的福地。福地簡陋，是我還未能回報之故。&rdo;虞公涅忽然臉上有些熱辣辣的，真正失國的，是他。喪父棄國的人，是他。蒙别人之恩而得活的，是他。然而從未道謝的，還是他。虞公涅幾乎要老羞成怒了，很想問一問姜先是不是故意的。&ldo;你！&rdo;虞公涅加重了語氣，&ldo;這些難道不是應該的嗎？臣子效忠君主，為君主盡心竭力。庶人遇到身份高貴的人，盡其所能的侍奉。助王孫公子複國，是義之所在。&rdo;衛希夷的表情十分古怪，她歪着頭，像看一個……天生癡呆一樣地看着虞公涅。她清楚地記得，在太叔玉這裡蹭的第一課，太叔玉就講過，做國君不可能隻憑所謂尊貴的身份。看來……太叔玉一片癡心，都喂了狗了。狗還會搖尾巴呢！姜先詫異地問道：&ldo;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rdo;&ldo;這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事實俱在，眼前的一切，都是這樣。&rdo;&ldo;啊？&rdo;姜先的右手隔空順着自己的額頭拉到臀下，又隔空豎着劃拉了一下虞公涅，&ldo;事實難道不是，你我在這裡嗎？難道不是……亡國者數以千百計嗎？有德則有國，失德則失國。因失德而被百姓抛棄者無算。有國當懷感激惶恐，戰戰兢兢，不敢懈怠。失國當常思己過，奮發圖強，感激不離不棄之人，人心所向，方可複國。國是我的，他人都是在幫我。&rdo;姜先比虞公涅個頭矮些，兩人離得略遠，倒也不須仰頭才能見他。兩人的站姿，倒不顯得姜先弱勢。甚至圍觀者都覺得，兩人之間，姜先為幼，卻占據着上風。虞公涅一時啞然。以往他可以強詞奪理地胡扯，又或者耍賴。姜先的身份是第一個障礙，他的年齡是第二個。在年幼者面前，虞公涅恥于耍賴。越是尴尬到想從來沒有發生、将知道的人全都滅口、自己也恨不得忘掉的時刻，越是會反反複複地、不由自主地回憶。虞公涅尴尬極了，整個腦袋脹得通紅，腦子裡全裡姜先的唠叨。叽叽喳喳&ldo;當懷惶恐&rdo;、&ldo;失德而被抛棄&rdo;、&ldo;事實就是失國&rdo;諸如此類。太叔玉頗為擔心，他畢竟為這個侄子付出過極多的心血，雖然有些失望與疲憊，還是想看到虞公涅能夠懂事的。被姜先的廢話循環洗腦，更是被&ldo;太叔好像是失去耐心了&rdo;的事實打擊，虞公涅衣冠淩亂地站着，仿佛被定身了一樣。好一陣兒，才緩緩擡起眼睛尋找靠山。與太叔的目光接觸的一刹那，虞公涅打了一個激靈‐‐我究竟在做什麼？虞公涅掩面而奔。容濯與任續二人情不自禁流下了喜悅的淚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姜先确實突然令他們感到了安心。衛希夷與庚面面相觑，聲音因為驚訝而略大了一些：&ldo;他這是知道錯了，羞于見人地哭着跑掉了嗎？&rdo;庚道：&ldo;虞公涅以後大概不會是麻煩了。&rdo;太叔玉遲疑地問：&ldo;真的嗎？&rdo;并不敢相信。庚道：&ldo;嗯。&rdo;看在太叔玉對衛希夷很不錯的份兒上，庚給了他一個想聽的答案。畢竟是被太叔玉用心養大的，受到的關愛一點也不比别人，當不緻太壞。壞了也沒關系，太叔玉對他灰心了，或者他自己作死了，也就不再是太叔玉的麻煩了，不是嗎？太叔玉笑了，一室生輝。姜先不好意思地摸摸臉，居然再次臉紅了，羞澀地問太叔玉：&ldo;這……虞公這樣……我要如何緻歉才好呢？&rdo;想了一想，又加上了一句，&ldo;我不是故意的。&rdo;【裝！你再接着裝！】太叔玉在不涉及自己親人的時候，清醒得厲害，【當我沒見過你尴尬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嗎？不可能臉紅得這麼從容好看！這都是我玩剩下的！】是很感激姜先對虞公涅說的話，但是一想到姜先不知道怎麼就突變了，這個突變的公子先，也不知道對衛希夷還存着什麼主意，太叔玉就警覺而挑剔了起來。&ldo;公子做錯了什麼嗎？&rdo;太叔玉也裝模作樣地客套，&ldo;阿涅性情直爽，公子不必介懷。公子有什麼打算嗎？&rdo;腹诽是一回事，感謝也是需要的。太叔玉也不吝啬給予回報，給他一點情報、一點提醒。姜先現在已經能夠比較自然地提到母親再婚了：&ldo;好好地将母親的婚事辦妥。&rdo;說到母親，姜先眉頭徵蹙，他的母親不是隻會嘤嘤哭泣的無知婦人，但是眼界似乎還不夠。父親薨之後，母親擔心他的安危，雖然被外祖接回，依舊成功安排他流亡。母親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然而，她看錯了申王。現在，她要與一個她看不透的男人共同生活，姜先擔心了起來。太叔玉看出他的猶豫：&ldo;公子可有什麼難處？&rdo;姜先畢竟道行尚淺，此事便頗有些難以啟齒，八歲童子，也委實不知道要怎麼講才好。女杼一直冷眼旁觀，此時方道：&ldo;隻要你好好的，就不用擔心你的母親。&rdo;&ldo;咦？&rdo;姜先忍不住發問了，&ldo;可是，家母似乎，并不了解王的心思。&rdo;既然女杼已經開口了，姜先便将自己的擔憂也講了出來：&ldo;他們的眼界，并不一樣。我擔心母親會做一些在王看來不夠聰明的事情。&rdo;女杼道：&ldo;公子想要您的母親變成什麼樣子呢？&rdo;&ldo;呃？&rdo;&ldo;已經夠啦，王選了公子的母親，不是嗎？&rdo;姜先頓悟，鄭重一禮。女杼也不閃過，微微點頭，決定送客。公子先不知道怎麼突變了，她心裡隐私有些不安。姜先也識趣，當即告辭。太叔玉額外提醒了一句：&ldo;公子或許已經有了主意，然而多見見令堂與陳侯，也沒什麼不好。&rdo;姜先原是與外祖怄氣的，如今既對申王有了别樣的評價，心裡另有了主意，也知要見一見陳侯等人為妙。當下領了這份人情，又轉手送出一份人情，這份人情是給衛希夷的：&ldo;那，我走了啊。&rdo;&ldo;嗯。&rdo;&ldo;那個，我去見母親，會向她提到蠻地的事情，或許，母親會想見南君的妻女。這個車正總不能拒絕的。事情定下來的時候，我告訴你。&rdo;衛希夷眼睛一亮：&ldo;好的呀。&rdo;姜先也傻呵呵地笑了，看來自己做對了！就是嘛，就應該是這樣的！‐‐‐‐‐‐‐‐‐‐‐‐‐‐‐‐‐‐‐‐‐‐‐‐‐‐‐‐‐‐‐‐姜先離開後，太叔玉面色凝重地道：&ldo;公子先為希夷的安排還算妥當，卻忘了一件事情。&rdo;&ldo;呃？那是什麼？&rdo;衛希夷好奇地問。連庚也有所困惑，她想不到還有什麼困擾。太叔玉無奈地道：&ldo;王娶新後，諸侯盡朝，隻怕有些麻煩的人也會來的，&rdo;說着，瞄了女杼一眼，&ldo;就是，我還有一些異母的兄長，嗯，有仇。&rdo;大家恨不得對方走路上摔死，喝水噎死，不死的話不介意親自砍死對方……的關系。女杼道：&ldo;他們還沒死絕嗎？&rdo;語氣裡頗多嫌棄。太叔玉道：&ldo;死了一些，還活着一些。&rdo;老虞王生這許多兒子，似乎就是為了自相殘殺的。虞公涅的父親帶着太叔玉，一口氣捅死了七個異母兄長，活下來的卻還有四個，七個死掉的兄弟裡又有三個人的子嗣成功活到了現在。女杼問道：&ldo;王的意思呢？留着來制衡你嗎？&rdo;太叔玉苦笑一聲：&ldo;也不是。當年，就是因為他們過于親近母族，引起父親的不滿，才……他們母族勢大。如何能讓王因為我與這許多國家開戰？&rdo;各國之婚姻關系密如蛛網，其中還有那麼一、兩個哥哥與申王的宗族有親。女杼沉吟道：&ldo;什麼都是虛的，自己的國、自己家才是實的。好自為之。&rdo;說完，不再搭理了。太叔玉臨走前低聲道：&ldo;希夷的老師，我會再想辦法的。&rdo;女杼點點頭，眼神地看着他：&ldo;不必強求。&rdo;太叔玉卻不這麼想，他是申王派什麼差使都要拼命達成的人，如今自己許的諾，更是要想方設法去做。為此，他次日再入王宮，以關心申王納後占蔔兇吉為名，見一見風昊的那位明明可以靠拳頭吃飯，偏偏要去做神棍的學生。試圖曲線救國。不想蔔官不在王宮，早一天向申王請了假，遠迎尊師去了。太叔玉驚愕地問道：&ldo;這麼早？&rdo;申王笑道：&ldo;正是，兩位走得比預計得快些，正可趕上吃喜酒。&rdo;太叔玉：……終于又遇到了一件不确定的事情，太叔玉有點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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