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必如此貶低時雨。”提到弟弟,時影臉上的表情溫和了一些,語氣平和公允,“雖然他學識不高,貪玩好色,但至少心地不壞——如果有大司命您輔佐,他即便不能是個中興明主,但也不至于是個昏君。”“輔佐?呵……”大司命冷笑了一聲,“青妃生的小子,算是什麼東西?也配我去輔佐?”聽出了這一聲冷笑裡的殺機,時影心中一驚,不由得擡頭看着大司命。“我不是宰輔,也不是六部之王,擔不起這個責任。而且,空桑的未來,難道就指望讓我竭盡全力去扶一灘爛泥上牆?”大司命看着他,神色變得出乎意料的嚴峻,語氣淩厲,“何況,我的壽數已經不多——七十年後,滅國的大難就要降臨了!你覺得到時候能指望那個不成器的小子?”“什麼?”時影的身體一震,眼裡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失聲占了起來,“滅國大難?海皇已死,海國的威脅不是已經被徹底清除了嗎?”“不,”大司命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回答,“沒有。”老人的回答讓時影倒吸了一口冷氣,脫口:“不可能!”“真的。雖然你做了那麼多,可空桑未來的災難,迄今未曾有絲毫改變。”大司命定定看着時影,歎了口氣,眼裡露出悲憫的表情,“唉,你剛剛走完萬劫地獄,九死一生,我本來不想那麼早告訴你這個消息的……這對你來說、未免也太殘酷了。”“不可能!”時影臉色瞬地蒼白,站起身推開了窗戶。外面的風吹進來,月朗星稀,長久陰雨之後的九嶷山終于迎來了一個晴朗美好的夜晚。然而,時影隻看了一眼星辰,便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失手将玉簡摔到了地上!——自從他複活以來,九嶷一直籠罩着陰雨,所以從未能好好看過夜空星圖。而此刻擡頭仰望,一切便已經赫然在目。“不……”他眼裡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喃喃,“不可能!”“在你殺死了止淵之後,那片歸邪還在原位置,并未消失,甚至不曾減弱。”大司命凝視着他,一字一句,“我實在不想告訴你這個消息,影——雖然你竭盡了全力,但是,很不幸,你的嘗試失敗了。”“……”時影臉色變得死去一樣的蒼白,身體晃了一下。房間裡,一時間沉默得幾乎令人窒息。“是嗎?”不知道過了多久,時影才開口,語氣裡竟然有一種溺水之人瀕死的虛弱,喃喃,“那麼說來……海皇的血脈……依舊還在這個世間?我殺止淵……竟是殺錯了?”“不,你當然沒有殺錯!”大司命斷然回答,“那個人是複國軍的左權使,鲛人叛軍的領袖——你替空桑誅殺了這樣一個逆首,一點錯都沒有!”“可他并不是海皇的血脈。”時影搖頭,低聲,“我……弄錯了?”那一個“錯”字,幾乎有千斤重,但他終于還是親口說出來了。作為獨步雲荒的術法天才,他自幼深窺天機,幾乎從未有過一次錯誤的判斷——二十幾年日積月累的勝利,逐漸造就了他從不容許别人質疑自己的性格。那麼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親口承認自己的錯!“不,你沒有錯!”大司命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死死盯着他灰冷的眼眸,厲聲,“影,你千萬不能認為自己錯了!——一旦你對自己失去了信心,你就真的敗了!”“可是,”時影苦澀地喃喃,“錯了就是錯了。”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手——生平第一次,他居然錯了?自己如此竭盡全力、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乃至阿顔的幸福,讓雙手染滿鮮血。然而這件事,到頭來、居然還是錯的?多麼愚蠢,多麼可笑啊……他一生無錯、卻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錯了!錯得萬劫不複。如果阿顔知道了,又會怎麼想?他……又有何臉面再去面對她?“可是,即便海皇重生的事是真的,那個人也未必就是淵啊!萬一……萬一是你弄錯了呢?一旦殺錯了人,就再也無法挽回了!”那個時候,她就曾對着他大聲說過這樣的話。為了維護那個鲛人,她的表情是如此的不甘而絕望,近乎不顧一切。可他呢?當時的他隻是憤怒于她居然敢質疑自己——是的,他怎麼會錯?他是獨步雲荒的大神官,從出生到現在一直俯瞰天地、洞徹古今,還從沒有錯過一次!然而,就是因為這樣的自負,他才一意孤行将錯事做絕,終至無可挽回!時影将頭深深地埋入掌心,說不出一句話。大司命在一旁看着,輕輕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那一刻,老人發現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不由得心生悲憫。“誰都會出錯,哪怕是神。”大司命低聲,“你不過是凡人,不必自苛。”“她把玉骨還了回來……這樣也好。”時影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顫栗,沉默了很久,才低聲說了一句,“難怪阿顔不肯原諒我……我做錯的事,萬劫不複。”“……”大司命怔了一下,一時無語。那個小丫頭為何不肯原諒,為何要執意離開,自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但此刻聽到時影居然曲解了原由,老人心裡一怔,卻也是不想解釋其中曲折——是的,影是如此自苛的一個人,如今種下了這個心魔,大約會令他一生都自慚形穢、不會再有接近那個少女的念頭了,不也是正好?大司命歎了口氣,隻道:“放心,這件事她永遠不會知道……反正那個鲛人也已經死了,她知道了也于事無補。”時影還是沒有說話,身上的顫栗一直持續,隻是默然竭力克制。大司命眼裡露出一絲擔憂:從小到大,他還從沒見過影這一刻的樣子:如此的絕望和灰冷,整個人仿佛被由内而外地摧毀了,再也不複昔日的冷傲睥睨、俯瞰天下。再這樣下去……“好了,振作起來。”大司命歎了口氣,不得不提點陷入低沉的人,“既然海皇血脈未被斬斷,空桑大難就依舊未除——影,你肩頭的重任尚未卸下。我們需要從頭再來!”聽到這句話,時影猛然震了一下,在月下沉默了許久,終于點了點頭。“眼前這局面,遠比你預料的嚴峻得多。”大司命看着他,聲音輕而冷,一字一句,“到了現在,你還想脫身遠離雲荒,自由自在去海外嗎?”時影微微一怔,反問:“你是要我留下來輔佐時雨?”“你錯了,”大司命看着他,一字一句,“我的意思,是讓你在你父親駕崩後,君臨這個雲荒,守護空桑天下!”什麼?時影不由得震了一下,瞬地扭頭看着這個老人。大司命的眼睛亮得可怕,直視着他,一瞬不瞬——時影刹那明白對方并不是說笑,臉色也轉瞬凝重了起來。“不。”沉默了一瞬,他吐出一個字。“你還是不願意?”大司命皺眉,語氣不悅,“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堅持你那視天下如糞土的清高?”“我不想和弟弟為敵。”時影搖了搖頭,語氣也是凝重,“若是我此刻返回帝都,和時雨争奪王位,青王青妃又如何肯幹休?他們手握重兵,必然令天下動蕩——如此一來,七十年後的大難豈不是就要提前了?”“放心,你不用和時雨争奪帝位。”大司命忽然笑了一笑,看着他,緩緩道,“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怎麼?”時影被老人眼裡亮如妖鬼的光芒給驚了一下,心裡忽然有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失聲,“你……你難道……”“是的。”大司命忽然間笑起來了,那個笑意深而冷,如同一柄利刃在寒夜裡閃過光芒,令時影心驚不已。“你看!”大司命從袍袖之間擡起了手,手心裡握着一塊玉佩,放到了時影的眼前,“你不用和你弟弟争奪帝位——因為,他已經不能再和你争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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