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他總會長大的,而我卻很快就要老了。&rdo;祁連嶽搖着頭,語氣還是很硬,沒有松口,&ldo;現在不去,難道要等死了再去?&rdo;溯光輕輕歎了口氣,終于不再說什麼。兩人已經并騎馳出了村口。村口赫然矗着一座巨大的門樓,看樣式,應該是中州人的風格,然而卻已經紅漆剝落,斑駁破舊‐‐門樓下坐着一個打盹兒的老人,在兩人出去的時候睜開眼看了一下。&ldo;蔡老伯,我們今天要去郡府賣馬,大概一個月後回來。村長已經給過文牒了。&rdo;不等對方發問,祁連嶽賠笑着從懷裡拿出一張紙,又塞過去一吊銅子,&ldo;這點錢給您買酒喝,我兒子這幾天住在村裡南二嫂家,麻煩您幫忙照看一下。&rdo;老人睜開渾濁的眼睛,用枯瘦的手顫巍巍捏起了那一吊銅子,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麼,揮了揮手,扔了一個什麼東西來。&ldo;多謝多謝!&rdo;祁連嶽伸手将那東西接住,拱了拱手,策馬而出。溯光看到他手裡拿着的居然是一把粗大的鑰匙,不由露出了詫異的神情。兩人走出不到一裡地,眼前忽然出現一道牆‐‐那是一道用木材為骨,抹了泥灰的厚牆,矗立在曠野裡,顯得非常詭異。那一道牆孤零零地立在地上,隻有一扇鎖住了的門,向着左右無盡的展開,似是一雙巨大的翅膀,擋住了所有出村的人。溯光勒馬,朝兩側一看,居然一時間看不到盡頭!馬群在牆外停住,有些不安地來回踏着步。&ldo;這道牆外,就是青木塬的地界了。&rdo;祁連嶽跳下馬,拿出了方才那個老伯擲給他的鑰匙,打開了銅挂鎖,然後把插着鑰匙的鎖挂在了門上,轉過頭打了個呼哨。那群馬聽到了号令,立刻邁開步子,排成一列&ldo;嗒嗒&rdo;地穿門而過。&ldo;這道牆大概是二十年前建起來的,為了防止村裡人走進青木塬。&rdo;祁連嶽翻身上馬,跟在了溯光後面,&ldo;平日從來不開,鑰匙被蔡老伯看着。&rdo;&ldo;還有人想進青木塬?&rdo;溯光蹙眉,&ldo;不是說那裡不祥麼?&rdo;祁連嶽神色陰沉下來:&ldo;其實那些人不是自己要過去的……而是莫名其妙像是被什麼附身了一樣,半夜無聲無息地遊蕩出了村子,從此消失。最近十年,每年的八九月份都會有十多個人從村子裡失蹤,最後不得已,村長才發動大家建起了這道牆。&rdo;溯光蹙眉道:&ldo;然後就沒有人失蹤了麼?&rdo;&ldo;也還是有的……隻是少多了。&rdo;祁連嶽回答。在他的聲音裡,那一道門緩緩關閉了,将兩人隔絕在了荒野。就在門即将關閉的那一刻,一道影子&ldo;刷&rdo;地穿過了門縫,一邊叫着,一邊對着兩人直撲過來!骊受到驚吓,一時間紛紛揚蹄避讓,嘶叫連連。&ldo;三花?&rdo;祁連嶽吃了一驚,那跟上來的東西居然是自家後院裡的老狗。那條狗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走路一瘸一拐,身上的皮毛也因為長瘡而脫落了一半。然而此刻,它居然主動離開了家,默不作聲地一路跟着祁連嶽,穿過了這道牆來到了青木塬的地界!聽到主人的聲音,三花拼命搖動尾巴,嗚嗚地叫着。它的一隻眼睛已經瞎了,另一隻也蒙上了灰白色的翳,沒有絲毫光芒,口角不停有水流下。&ldo;你跟來幹什麼?真想讓我把你做成火鍋麼?&rdo;祁連嶽有些無可奈何地看着這條老狗,&ldo;快給我滾回去!那個小兔崽子如果見不到你會着急的。&rdo;然而,三花卻不肯走,湊過來在主人的馬腹下磨磨蹭蹭的,發出不明原因的嗚咽聲,似是哀求,又似是警告。就算是祁連嶽失去耐心地一腳踢過去,瘦弱的狗也隻是哀嗚了一聲,卻不肯離開。溯光看着這一幕,道:&ldo;忠犬護主,就帶着它吧!&rdo;&ldo;嗯?&rdo;祁連嶽愣了一下,擡頭看着他。&ldo;尊夫人失蹤的那一次,三花是跟着她進去的,不是麼?&rdo;溯光停了一下,開口道,&ldo;那麼,說不定它還記得那條路。&rdo;祁連嶽搖了搖頭:&ldo;不,它雖然活着回來了,卻被吓傻了……我曾試圖帶着它重返青木塬,然而這個沒用的畜生還沒走出沼澤就迷路了!&rdo;溯光看了一眼老态龍鐘的三花,無言以對。眼前是大片茂密的草地,道路到此已經漸漸不大明顯,或許甚少有人行走,野草侵襲了小路。路邊荒草叢生,間或開着一種奇特的紅白兩色的花朵,星星點點。宛如火焰。在荒地的盡頭,站立着一排排高大的樹木,樹林幽深,在清晨寒冷的霜氣籠罩下顯得神秘不可測,仿佛裡面埋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ldo;那就是青木源?&rdo;溯光看着遠處的森林,問。&ldo;不,這隻是最外的一層叢林罷了,青木塬還有十幾裡路。&rdo;祁連嶽搖頭,&ldo;不過即便如此,我們也得安全穿過這一片黑沼,才能靠近那片林子。&rdo;&ldo;黑沼?&rdo;溯光這才注意到腳下,蹙眉往下看了一眼。此地的荒草已然越發茂盛,幾乎将他們兩個人和數匹馬都淹沒其中。腳下已然不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越來越軟的沼澤,馬蹄踏入,會陷入一尺深,&ldo;哧哧&rdo;地冒出奇特的氣泡。幸虧那些純黑色的似乎并不懼怕這裡,反而有着令人驚訝的直覺,竟然一步一步,避開了那些最深的澤地。三花步履蹒跚地跟在馬隊後面,小心翼翼地沿着馬蹄印前行,每走幾步就要&ldo;呼哧呼哧&rdo;地歇息半天。&ldo;這裡原本有個村子,叫青木莊。那原本是個的窮地方,但是經過世代的努力,砍倒了大片樹林,開墾成良田,漸漸變得富裕起來,他們出産東澤最好的黑米,可以供應半個東澤。&rdo;祁連嶽開始向遠來的旅人介紹此地的種種過往,加重了語氣,&ldo;而且令人吃驚的是,那裡居然還出售肉芝!&rdo;&ldo;肉芝?&rdo;溯光有些驚訝,&ldo;那可了不得。&rdo;&ldo;是啊。據說最鼎盛的時期,連葉城和中州的大商戶都帶着重金來這裡收購,十兩黃金換一兩肉芝。青木莊裡的人因此富得流油,到最後連田都不種了,全都包給了鄰村‐‐也就是我們長山村的人,一年收一點租金意思一下。&rdo;祁連嶽一邊走一邊道,&ldo;不過,自從一百多年前出了那件怪事之後,這裡就漸漸荒廢了,再沒有一個人敢靠近。&rdo;溯光奇道:&ldo;出了什麼事?&rdo;&ldo;滅族。&rdo;祁連嶽神色肅然,指着密林的深處,&ldo;據上上一輩說,有一年年末,外村的人來交稅,發現青木莊的人居然全部消失了‐‐沒有屍骨,沒有下落,村子裡的一切都好好的,就是人全沒了。這件事飛速傳了出去,把周圍的村子都吓傻了。&rdo;&ldo;……&rdo;溯光沉吟着,&ldo;沒有一個活人?&rdo;&ldo;是。六百三十七口,全滅。&rdo;頓了頓,祁連嶽補充道,&ldo;連死在哪裡都不知道,那些來收貨的客商也一并不見了,連同那些價值連城的黃金,就像是被洗劫了一樣……可是,再高明的大盜要一夜之間洗劫那麼大一個村莊也不容易,何況還能不留下絲毫證據。&rdo;&ldo;也是,&rdo;溯光點頭,想了想,又問,&ldo;那牲畜呢?還有活着的麼?&rdo;&ldo;牲畜?&rdo;祁連嶽倒是沒有料到他有此一問,愕然道,&ldo;這個就不知道了,人都死了,家養的牲畜估計也都逃散去了山林……事情過去一百多年了,誰還記得這些?&rdo;溯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三花吃力地跟在他們後面,似乎也在聽着他們的談話,不時泛起老眼嗚嗚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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