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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頁(第1頁)

勸農桑,薄賦徭;給複三輔地,免京周之徭役;平息兵馬之禍,廣言路杜讒口,禁南北中尚大肆浮誇之風;百官任事久,材高位下者,得進階申滞……再往後則是武後親自編篡的農書《兆人本業》,所言者皆為農俗農事、四時種莳,供州縣官吏指導百姓農桑之用。單超微微動容,沒想到堂堂天後竟會親手編篡農書。他擡眼打量武後,隻見她幽居深宮,卻仍然保持着權勢彪炳時的華貴梳妝,衣着齊整嚴謹,氣度也雍容自若,仿佛絲毫沒有把人生的起落和無常放在心上。那是一種堅如磐石的,令人畏懼的鎮定。他心中驟然升起一種無法言描的滋味。此時此刻,在這森寒幽深的清甯宮裡,他化龍&ldo;把這老頭給我攆出去!&rdo;嘩啦一聲桌案上擺設被盡數掃平在地,單超粗喘半晌,在親信驚懼的視線中起身緩緩道:&ldo;……把太醫請出去。備車,準備進宮。&rdo;謝雲的情況急劇惡化,脈象微弱氣海空虛,更讓單超恐懼的是他體内那股不斷流轉的、修習内家功夫專有的真氣消失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中毒?急病?怎麼可能短短數日間就發展成這樣?!單超受命輔政,與其他幾位輔政大臣一樣擁有随時進宮的權力,車馬進了玄武門便直奔靈鸾宮,到了宮門前請見明方士,明崇俨卻閉門不見。&ldo;先生在内冥思,說除非陛下召見,否則絕不……&rdo;小弟子聲音哆哆嗦嗦,隻覺頭頂這位将軍的視線如有千鈞之力,令人畏懼得說不出話來。&ldo;将、将軍如有要事,待小的先記下來,等先生出關後……&rdo;嘩啦!小弟子膝蓋登時一軟,隻覺疾風掠過身側,單超已頭也不回地越過他,登上宮階來到了緊閉的大門前。這是要幹什麼?小弟子臉色煞白,一句&ldo;将軍手下留情&rdo;還來不及尖叫出口,就隻聽單超拔劍出鞘,爆發出雷霆般撼動人心的暴吼:&ldo;明‐‐崇‐‐俨!&rdo;轟隆‐‐!厚重殿門在龍淵劍下四分五裂,濺起無數木屑和塵土!大殿内,明崇俨睜開眼睛,與香煙缭繞中俯視蒼生的神佛相對視,陰影中眼底閃爍着微微的悲哀。在他身後十丈之外,單超逆光站在殿門口的廢墟中,胸膛呼出灼熱的氣息,青筋暴起的手将龍淵一寸寸插入劍鞘。&ldo;謝雲病了。&rdo;單超低沉道,&ldo;煩請先生再施救一次,救命之恩必有厚報。&rdo;明崇俨反問:&ldo;當年在濮陽行宮初見将軍時,在下是如何說的,将軍還記得嗎?&rdo;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衆弟子站在遠處宮階下,畏懼地望着他們。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單超一字一句嘶啞地重複:&ldo;……謝雲病了,煩請先生再施救一次……&rdo;明崇俨終于無奈地站起身,歎息道:&ldo;天意如此,就勉強看看罷。&rdo;然而單超&ldo;請&rdo;明崇俨回到府邸時,卻發現謝雲将病榻前伺候的人都趕了出來,寝室镂花門緊緊關閉,從門下隐約可見透出微弱的青光。管家帶着小厮戰戰兢兢站在花園裡,單超心生不對,上前扣了扣門問:&ldo;謝雲?&rdo;裡面毫無人聲。&ldo;……謝雲?開門!&rdo;單超暴怒道,尾音竟夾雜着難以掩蓋的恐懼:&ldo;快開門!&rdo;咣當一聲重響,單超竟然把門一腳踹開,沖了進去!床幔層層垂落,縫隙中傳出嘶啞的喘息聲,仿佛是痛苦中虛弱的掙紮。單超上去就要掀開床幔,卻被尾随進來的明崇俨攔住了,繼而輕輕挑起一角,歎道:&ldo;謝統領。&rdo;單超僵立在原地,呼吸停滞住了。床上竟盤踞着一條小龍!小龍周身散發出柔和的青光,頭顱埋在身軀中随呼吸起伏,泛出蒼金光暈的龍爪緊擰着絲被,在極度的痛苦中微微痙攣。&ldo;……謝雲……&rdo;半晌單超微微搖頭,絕望道:&ldo;這是怎麼回事?!&rdo;明崇俨向前伸出手,似乎想去觸碰青龍,卻隻見它敏感地向後一避,方士立刻謹慎地停住了。就在這時單超搶上前,發着抖撫摸它頭頂的鱗片和龍角,隻見青龍終于嗚咽一聲,擡起頭顱望向單超。它原本蒼勁的深青已褪成了淺碧,鱗片脆弱不堪,稍微一動便簌簌龜裂。但即便如此,它還是掙紮着探過身軀,留戀地蹭了蹭單超的手。随着這個動作,單超和明崇俨同時色變,都看見了它一直埋藏起來的某個部位‐‐龍頸上,有一塊鱗片被活生生撕下來了,露出了巴掌大一塊淋漓的血肉。&ldo;逆鱗!&rdo;明崇俨失聲道。龍有逆鱗,無堅不摧,而觸之必死,堪稱青龍身上最為緻命的一點。而眼下這塊珍貴的逆鱗消失不見了。誰弄的?這是怎麼回事?!單超發出錯亂沙啞的喘息,最近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從腦海中掠過,某個可怕的念頭從内心深處呼之欲出。他把小龍摟在懷裡,嘴唇微微阖動着,剛要抓住明崇俨問什麼,忽然聽見床幔外傳來管家的聲音:&ldo;将軍、将軍!戴相、張相一同上門來請,說宮内發生要事……&rdo;單超想也不想:&ldo;什麼事?不見!&rdo;&ldo;十萬火急!&rdo;管家尾音都變了調:&ldo;戴相說,今兒見不着您,就要治國喪了!&rdo;單超一股邪火直沖頭頂,一句&ldo;那就讓小皇帝滾去死吧!&rdo;剛要咆哮出口,卻被明崇俨死活按住了,小聲道:&ldo;宮内必有大事,不能拒之不見,萬一兩位宰相起了疑心,待會硬闖進來……&rdo;說着以眼神示意床榻上的小青龍。青龍緩緩縮回身體,蜷縮在絲被一角,痛苦地窩住了失去逆鱗的脖頸。&ldo;這裡有我照應,将軍還請速去。&rdo;明崇俨肅然道:&ldo;一旦情況有變,我立刻使人傳話,不必擔心。&rdo;管家亦道:&ldo;戴相、張相二人正候在前廳,不斷催促……&rdo;單超無奈,隻得俯身用溫暖幹燥的手撫摸青龍的鱗片,起身匆匆去了前廳。戴至德、張文瓘兩人正等在那裡,一見到他立刻大步迎上前,兩張久經宦海的老臉上竟然都帶着難以掩飾的驚慌。單超一瞥他們身後,桌案上空空如也,兩人竟是連茶都沒令下人上。&ldo;勞駕兩位相公久等,是在下的過錯。隻是今日家眷突發急病,實在走不開……&rdo;單超的先聲奪人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戴至德一句話就把他鎮住了:&ldo;宮中使人傳話,聖上意欲禅位‐‐&rdo;單超結結實實一怔。&ldo;……于韋玄貞。&rdo;張文瓘緩緩接上下半句,沉重地閉上了眼睛。兩日前,小皇帝因為安東戰場之事大鬧了一場,先責單超,又怪戴至德,把一衆輔政宰相全數落了個遍,緊接着便重賞韋玄貞,誓要跟朝臣鬧對立到底。但小皇帝在朝堂上的根基實在是太薄弱了,薄弱到他都已經表現出了如此之大的決心,卻沒人願意跟風迎合上意的程度。太和殿早朝上甚至出現了文武重臣紛紛出言反對皇帝,又将韋玄貞霸占寺田等事拿出來彈劾的情況。孤立無援的小皇帝沒有向群臣屈服,他采取了他父親當年立武氏為後的強硬手段‐‐跟所有的反對者怼到底。于是,小皇帝決定封韋玄貞為侍中,中書省宰相第二位。&ldo;瘋了?&rdo;單超皺眉道:&ldo;韋玄貞何德何能,越級提拔為侍中?置戴、張、來相于何地?&rdo;方才在前廳厮見之後,戴至德立刻緊逼着單超入宮面聖。單超惦記着後院裡的小青龍,差點跟兩位胡子花白了的老宰相翻臉,無奈明崇俨使人來報,說謝雲已變回了人身,且情況趨于穩定,他才勉強松口入宮一趟。三人共乘一架馬車,張文瓘長歎道:&ldo;正是!因此老朽據理力争,試圖說服陛下回心轉意,然而争辯中言辭有些激烈,激得陛下極為光火,立刻要傳召将軍的尚方寶劍……&rdo;單超心中正想着家裡的謝雲,片刻後才反應過來:&ldo;尚方寶劍?幹什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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