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尖細的笑了笑,一臉詭秘:&ldo;殿下吃驚麼?嘿嘿,這小主子也是了得,回京之後直接就率兵沖進了皇宮……說起來,這小主子聽說是和前皇後有些親緣呢。結果咱們皇上鎮壓了亂軍,血洗了皇宮,卻偏偏留下了他……&rdo;裘多驚問:&ldo;我怎麼看他神智不對?&rdo;&ldo;可不是嘛,當天就被皇上逼瘋了……不過瘋歸瘋,這小主子長得可不是一般的好看,看皇上寵的這勁兒,可惜了不是個姑娘,否則……&rdo;冷月宮傾賢妃自從大宮女德純之事被斥責過後,就一直聖寵稀薄,後來以至于皇上根本不涉足後宮了。她正為此悶悶不樂,豈料宮裡莫名的傳言起來,都說她即将被立為皇後。這個傳言說得有鼻子有眼,連司禮監的官員們也得到了風聲,漸漸的她也相信了一半。恰巧那一日賢妃覺着悶熱,出去散步,經過了原鳳仙宮舊處。那裡已經被封鎖了起來,工匠們忙着在帷幕裡建造新宮,之間精巧珍玩流水一樣送進去,宦官宮娥們絡繹不絕,上好難得的大紅猩猩氈一匹一匹的用大車拉進去,一時之間熱鬧非凡。賢妃看那運送大紅猩猩氈的車一眼望不到頭,便有些疑惑,問身邊的宮女:&ldo;皇上要做什麼,花費這麼多上好的衣料?&rdo;殊不知那猩紅的顔色極為難得,是布料染色中用上了猩猩的血染制而成,一般貴族人家用來做大雪天穿的鬥篷披風等物,尋常百姓是難得一見的。這顔色紅得很正,豔麗不妖,富貴不耀,上好的大紅猩猩氈是很貴重的,和羽紗等同價。平時也就是冬季制衣才會從庫房中調出來,這樣春秾的天氣,要它來做什麼呢?宮女忙跪下道:&ldo;奴婢不知,娘娘可要問問那當差的人來?&rdo;一個女子聲音笑着傳過來:&ldo;‐‐姐姐有所不知了吧,這是鋪地毯用的呢。&rdo;賢妃一回頭,隻見丁昭容帶着兩個宮女,一路搖着翠玉羽毛扇,悠然的走過來,到了近前便喝退了左右,親熱的拉着賢妃的手,笑道:&ldo;這是上好的猩猩氈呢,據說以前連貴妃做衣服都用不上的料子,現調了出來給新殿鋪地,也不知道夠用不夠用。皇上說了,若是不夠用,便拿大毛料子鋪内殿呢。&rdo;要知道這種衣料,通常都可以當作小國供奉上來的貢品,一年方得十匹八匹便很是富餘了。賢妃哪裡見過如此奢華,連連歎道:&ldo;真是祖宗都沒見過的!也不知道住這樣宮殿會不會折福!&rdo;丁昭容低聲道:&ldo;姐姐真不知道這新殿是建給誰的?&rdo;賢妃遲疑着,向清幀殿的方向指了指:&ldo;……難道是……&rdo;丁昭容歎了口氣,神情間頗有些哀怨:&ldo;可歎姐姐這樣好相貌,便是做了皇後,也是個被人壓在頭上的皇後罷了!&rdo;賢妃一愣,叱道:&ldo;别亂說!給那亂嚼舌頭的人聽去,咱們倆都沒好果子吃呢!&rdo;丁昭容不怒反笑,看了看周圍,湊上前去低聲問:&ldo;姐姐當真傻了?皇上都決定了,連日子都在命人挑了,隻等着黃道吉日便從正門中擡了姐姐進去。如此一個天下國母,卻要處處忍讓着一個腦子都不清楚了的男孩子,姐姐倒是甘心情願!&rdo;賢妃默然不語。&ldo;姐姐想一想,即便封了皇後也是那遠遠的冷宮一隅,真正皇後的宮殿裡住着的是誰?姐姐這個皇後的頭銜,隻怕也隻是在史書裡才記一記的了!這宮裡誰不知道真正的皇後是清幀殿裡的那一位呢?&rdo;賢妃還是默然,丁昭容知道她心思已經松動,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低聲說了句:&ldo;想好了便來找妹妹,妹妹為了姐姐你,當然是願效犬馬之勞的了……&rdo;緊接着輕盈的一轉身,裙裾飄揚,整個人悠然的踩在春光裡走遠了。入夜,漣漪宮大宴,煙花漫天,氣勢恢宏。賢妃宮這裡原本就不熱鬧,這下更襯得冷冷清清,雖然那煙花聲聲的就近在耳邊,那熱鬧煊赫卻和自己完全隔絕了。賢妃呆呆的坐在床前,隻覺得孤燈滴漏聲聲寂寞,不由得一陣心酸上來,默默的拿撒花雪綢絹子抹淚。貼身宮女知道她的心思,湊過去低聲道:&ldo;娘娘,奴婢着人打聽,說是漣漪宮那裡夜宴剛散呢。&rdo;賢妃一驚一喜,再一想卻又黯然了:&ldo;誰知道皇上在不在呢?&rdo;宮女垂淚道:&ldo;在或不在,總得去請了才知道啊。&rdo;&ldo;可歎本宮……&rdo;賢妃說了一半,隻覺得白天裡丁昭容的話聲聲入耳,頓覺刺心。她一介地方官人家女兒,好不容易爬上了這等高位,原想着可以揚眉吐氣,誰知道還是受制于人,這如何能甘心?想到這裡便再也忍不住,吩咐那宮女說:&ldo;去,去叫人請皇上!&rdo;宮女連聲答應着過去了。賢妃宮到漣漪宮有一炷香走路的距離,她急着趕過去,一路小跑着來到漣漪宮門口,左右一看,隻見明黃色龍攆停在門口,乾萬帝抱着一個裹在雪裘裡的孩子,正一步跨了上去。那孩子哭得亂七八糟,跟小貓叫似的,淚水沾了一臉都是。乾萬帝也有點醉了,酒意沖腦,用掌心粗魯的抹去淚水,粗糙的掌心在明德的臉上揉的一片片血紅。宮女不敢直接上前去,隻偷偷的給外邊伺候的小太監塞了些碎銀,問:&ldo;皇上這是去哪裡?今晚可翻了牌子?&rdo;那小太監掂了掂銀兩,笑道:&ldo;這兩三年間,姐姐什麼時候看見皇上翻牌子了?&rdo;&ldo;那……&rdo;小太監看看她的衣服,了然道:&ldo;賢妃娘娘宮裡的吧?‐‐回去告訴賢妃娘娘,别等了,早點歇着吧。皇上都醉得不清楚了,幸虧散的早,沒看那小貴人哭得這樣麼……&rdo;宮女回去後氣憤憤的,添油加醋的和賢妃一說,又加了不少不堪的細節,賢妃一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半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宮女趁機勸道:&ldo;娘娘,丁昭容白天裡說的對啊!&rdo;&ldo;我就是不平!清幀殿裡那一個長得那樣,也就罷了;丁昭容她哪一點比的上我?除了家世,論位份、論聖寵、論相貌,她都比我差了這麼多!憑什麼她處處都要指教我,連封後這樣的事,都要她來教我怎麼做?&rdo;宮女慌忙拉住了賢妃:&ldo;娘娘小心隔牆有耳啊!&rdo;賢妃噤了聲,臉上極其的不平。宮女小心看了看她的臉色,低聲道:&ldo;娘娘想一想,現在怎麼是賭氣的時候?隻有先把皇後的位置坐穩了,餘下的人再一個一個慢慢的……除去了清幀殿裡的那個,娘娘您不就是這後宮裡拔尖兒的?到時候何懼一個丁昭容呢!&rdo;賢妃坐在那裡氣恨了半天,宮女又是倒茶又是打扇,半晌才聽她冷冷的道:&ldo;來人。&rdo;外邊幾個嬷嬷宮女魚貫而入:&ldo;奴婢們在!&rdo;賢妃站起身,面色僵硬:&ldo;擺駕!本宮去見丁昭容!&rdo;雨前和靜清幀殿從内殿往外,燈火通明,一層層紗幕從天而墜,一直綿延仙境一般。從外殿往裡隻覺得香風玉霧、蘭棟雕梁,就仿佛是神仙也比不得了。乾萬帝不喜奢華,平日裡清幀殿隻肅穆過頭罷了。隻是裡頭那位說不得的小貴人自從不清楚了,就格外的怕晚上,一到晚上醒來就哭鬧不止,一會兒說看到人了,一會兒說看到刀劍了,有時狂叫丁貴妃,有時叫東陽王晉源,還有衆多前頭已死的舊人名字都叫出來,好像被纏住了一樣。禦醫也來看過,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胡至誠畢竟是服侍久了,知道皇上需要聽什麼不想聽什麼,因此隻偷偷的進言道:&ldo;皇上,有話說&lso;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rso;,公子這是殺孽太多,被那些不往生的冤靈給纏上了啊!&rdo;乾萬帝斷然不願意承認明德是被自己活活逼瘋了,他更原因相信是前頭舊人的魂纏在清幀殿裡。因此每到晚上,清幀殿裡必然徹夜通明,便是用皇家帝王富貴之氣來制住鬼影重重罷了。今晚乾萬帝大醉而歸,匆匆命人在宮内安置裘多王子及其使團,自己則拖着明德一路回了清幀殿。皇帝很少有這樣的時候,一時宮人也不知道如何伺候,連尚寝局的人都未能近身,就隻聽轟然一響,乾萬帝已經把内室的門甩上了。宮人正不知所措,原先那夏昭儀宮裡的大宮女雨前便偷偷的過去給張闊塞了銀子,陪笑着問:&ldo;皇上今晚可要尚寝局安排伺候?怎麼看上去倒像是發火了一般?公公趁早告訴我們一句,省得明天一早言語不對,觸了黴頭啊!&rdo;張闊微微的笑着塞回了銀子:&ldo;姑娘是個明白人,有這份孝敬的心思就好,怎能讓貼身伺候的辛苦人破費。隻是姑娘今日,怎的讓小貴人從清幀殿裡跑去了漣漪宮呢?&rdo;雨前歎道:&ldo;公公是服侍多年的人了,也不想想小貴人的言行,哪裡是攔得住的人!&rdo;&ldo;這便是了。皇上喝得多了些,有點失态了,當衆就有些舉止不修。雖然無人注意,但是小貴人當場就……掃了皇上一巴掌。&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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