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顧得上阻止路九辰,阿珍的情況不能再耽擱,他們必須記着把她送到西宛軍隊的大營去;東陽王晉源之前留下的叛軍已經聞訊動亂,一夜之間流寇如草、亂走山東,朝廷必須派兵鎮壓。乾萬帝得知事态,迅速的下了千裡聖旨,晉升林冰為漢北都統、上官明德為将,一路從漢北起兵追殺到漢中,争取在淮水一帶攔住亂軍并進行殲滅。短短幾天之内天下就大亂了。這個太平盛世所隐藏的種種不被注意的問題一朝之間全部湧上了水面,每個人都清晰的意識到:亂世,來了。有的人掙紮求生,有的人渾水摸魚,有的人明哲保身,有的人飛黃騰達。人們都忙忙碌碌,沒有人注意到,灰燼之下的巨石陣裡,一棵不引人注目的老樹之下,一個人費力的從屍骨堆裡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樹下,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卓玉雙眼緊閉的躺了一會兒,漸漸攢起來一點力氣,慢慢的坐起身。他全身都是血,大概沒有一塊骨頭是完好無缺的,背上的燒灼感完全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麻木。那個圖騰沒有了。即使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出自己脊背上的皮膚光滑完整,除了傷痕和血迹之外什麼都沒有了。這是不是代表以往的罪孽和鮮血,都被一筆勾銷了呢?卓玉有點詫異自己竟然沒有死。雖然他現在無比虛弱,但是就像重生一般幹幹淨淨,用一雙清明的眼睛看世界。那些過往的激烈和陰霾都如同雨後初晴的烏雲一般散去了,隻留下一片晴朗,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夜幕降臨而旭日東升,星月疏朗而晴雨幾度。他久久的坐在這裡,仿佛已經和這枯藤老樹和為了一體。意識昏沉複又清醒,慢慢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幾乎已經忘卻了時間的流逝。有一天他睜開眼,朦朦胧胧的看見眼前好像站了一個人,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卓玉揚起頭,靠着樹幹,懶洋洋的打量那人一眼,聲音沙啞仿佛刀割:&ldo;……路總管,有何貴幹?&rdo;路九辰一言不發。卓玉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扶着樹幹,打量他一圈。雖然虛弱到極點,他的聲音還是帶着優雅的漫不經心:&ldo;……既然路總管喜歡在這吹風,那我就不打擾尊駕了……&rdo;他返身向遠處走了兩步,路九辰袖着手,望着遠處說:&ldo;西宛大軍撤退了。&rdo;卓玉頭也不回:&ldo;和我有什麼關系?&rdo;&ldo;國王殿下下令全國為你戴孝三個月。&rdo;&ldo;關我什麼事?&rdo;突而他眼前天地一陣旋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一把扛了起來。他并不重,路九辰很輕松的扛着他跳下土坡,大步向樹下拴着的烏稚走去。&ldo;那些跟你沒關系,但是你倒跟我有點關系。&rdo;路九辰把他往馬背上一摔,也不管卓玉氣血上湧差點嘔出來,接着就縱身上馬,一揚馬鞭,啪的一聲烏稚長嘶,接着風馳電掣一般向着地平線的方向奔去了。風中散落的話模糊不清,零零碎碎的沒有重點。恍惚間幾個字直入人心,堅定得好像沉默的山石,總是伫立在那裡,從來就沒有改變過。&ldo;……我們……可以回家了。&rdo;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名字以後會名動天下,那個時候他們都隻是小小的孩子,練武、習字、瘋玩到傍晚回家吃飯。黃昏時一縷炊煙袅袅升起,師傅坐在桌邊等着野性未盡的二弟子玩好了自己回來,每每等到大家都饑腸辘辘,最後隻有沉穩可靠的大弟子出門去,站在山坡上向着深山大呼:&ldo;師弟‐‐!可以回家吃飯了‐‐!&rdo;一聲又一聲,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刹那間時光重溯,恍惚間十幾年的繁華都化為灰燼,蓦然回首,記憶裡那一瞬間,竟然就是所謂的永遠。玉溟香淡是年冬,大軍北上,于淮水南岸狙擊叛軍。東陽王晉源部下妄圖自立,卻在登基大典上被一少年将軍單刀闖入,一人一馬、細白銀铠,隻遙遙搭弓一箭,便當胸射了個對穿。那麻迦古弓射月流火,一箭的光耀,便映亮了天穹。那名不見經傳的京城名門小公子,冷俊秀美、手段利落,猶如劃過天際的銀白色流星一般,在亂世中迅速的崛起了。僅僅三個月,破叛軍、殺首賊,東陽王晉源舊部逃竄雪山,他孤身一騎千裡追殺,巍峨壯麗的天山之下揮劍斬首,隻見白衣飄飛,半點猩紅不染。亂世出英雄,時勢造人才。十幾年前邊疆戰争造就了卓玉,如今千裡内亂,造就了上官明德。開春時分,林冰負傷回京,聖旨命上官明德統領大軍回朝。當時上官明德已經戰功累累,全軍上下雕鑿鳳旗,一路千裡奔襲旌旗獵獵不倒,其威猛震撼,比起當年卓玉的異軍突起來得還要聲威赫赫。漢北大軍急行三千裡到達京城外,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明天一早就要打開城門,讓大軍進京朝拜乾萬帝。晚飯的時候生了火,明德扔了铠甲,坐在帳篷裡百無聊賴的生火烤東西吃。那些副将侍衛都被他趕出去了,就他一個在肉上抹了鹽,美美的大吃一口,十分滿足的滾到了床鋪上。帳篷外有人故意發出大聲吸氣的聲音:&ldo;這是什麼味道啊?好香!好香!&rdo;然後立刻被其他侍衛阻止了:&ldo;飯都在那邊,吵到了将軍,小心喂那一口吃就掉了腦袋!&rdo;明德挑挑眉毛,繼續吃。他不穿铠甲也不武裝的時候身邊一般是不留人的,以前有一次他在帳篷裡生活烤東西吃,門簾卷着随便進,幾個副将一邊陪他烤一邊彙報軍情,他一邊心不在焉的抹鹽生火一邊嗯嗯的聽着,突而一擡頭,看見幾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有點奇怪。當時他随口問:&ldo;你們怎麼了?我臉上長花了不成?&rdo;幾個人尴尬的互相看了看,推出一個平時比較大大咧咧的,摸着頭,嘿嘿的笑着說:&ldo;平時看不出來,将軍你便裝的時候,哈哈,看上去還挺年輕的……&rdo;明德原本就年紀不大,長得削瘦,脫去了铠甲便是粉光如玉的一張臉,火光中看過去,恍惚還是那個清幀殿裡年幼而嬌貴的小美人。那個脾氣暴戾而嬌慣任性的小貴人已經在千裡征戰的輾轉途中被深深隐藏起來了,世人見到的都是那個威風而沉肅的少年将軍,誰會把他和火堆邊要烤東西吃的嬌憨的小公子聯系到一起呢?明德當時隻是笑了笑,并不答言。從此以後便裝休憩的時候,卻再也沒讓人留下來陪着了。他知道自己還沒完全的成熟起來,他有時也會害怕,會膽怯,會想被嬌慣,會想發脾氣。但是那樣的上官明德是不能服人的。他必須是一個合格的、讓人心生畏懼的将領,他必須把那個曾經整日整夜的蜷在宮殿裡哭泣的小貴人,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突而外邊有人低聲道:&ldo;将軍,宮裡來人求見。&rdo;明德丢下竹簽,抹抹嘴巴:&ldo;進來!&rdo;門簾被掀開了,一個紫衣大太監帶着幾個内侍彎腰低頭的走進來,每個人手上都捧着小金盤,上邊什麼遮蓋也沒有,明明白白的堆滿了精巧的玩意兒。明德早先在清幀殿裡什麼富貴都見識過了,區區幾樣精緻寶貝根本不放在眼裡,隻慢條斯理的挪了個舒服位置坐下,拖長了聲音問:&ldo;張公公‐‐别來無恙啊?&rdo;張闊擡起頭,笑得無比謙卑:&ldo;奴才就是再不好,這一看到小貴人,也都什麼都好了。小貴人在城外駐紮這兩天啊,皇上想得真是抓心抓肺的,這不,派遣了奴才幾個來小心恭迎小貴人回去看看呢。&rdo;明德用眼角瞥他一眼,自顧自的歪在榻上,懶洋洋的叫:&ldo;來人‐‐&rdo;帳外立刻進來兩個帶刀侍衛:&ldo;是,将軍。&rdo;明德指指張闊,吩咐:&ldo;把這幾個人抽一頓,趕出去。&rdo;侍衛看看宮裡人的服色,猶豫了一下,但是接着明德的聲音就響起來,淡淡地問:&ldo;愣什麼呢!&rdo;侍衛立刻拔刀出鞘,抓住了幾個内侍就往外推。那幾個宮人大概都傻了,沒想到有士兵無視皇威的,他們可都是代表着皇上的面子!敢對皇差動手,反了不成!張闊早就習慣了這小貴人陰晴不定的壞脾氣,當即就跪下,從懷中掏出一卷聖旨,高舉頭頂,朗聲道:&ldo;明德将軍接旨‐‐!&rdo;這真是完全反過來的情況。宣旨的人跪着,接旨的人卻歪在榻上,一副懶洋洋的神氣,好像即使是乾萬帝親自前來,也無法把他從榻上拉起來一樣。實際上也是這樣,即使是乾萬帝親自駕臨,說不定都隻能站在這裡看這小東西的臉色。那幾個宮人哪裡領教過明德的脾氣,當即就愣住了。張闊卻早就習慣,處之泰然的展開明黃色的聖旨,朗聲道:&ldo;朕久聞明德身先士卒、陋居粗食,心下頗為不忍。遙想當日養尊處優嬌養不已,朕心下每每怆然。現已令太子擺宴東宮,明德舊日與太子親厚,今日當重聚小酌一番,重享天朝長安盛世繁華。欽此!&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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