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頓住了腳步,雙手交疊,低頭阖眼,刹那間身邊好像湧現出無數無形的氣流,刀割一樣旋轉上升。圍在一起的衆人都被逼退去了好幾步,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突而路九辰猛地起身,厲聲道:&ldo;卓玉!停下!&rdo;‐‐然而已經太遲了。寬大的黑袍掙脫了腰帶,猛地飛揚起來。火光中卓玉背上的九爪青龍印以一種可怕的速度漸漸蔓延開來,細長的龍吟響徹寰宇,巨大的内力激蕩,逼得所有人都無法近前。沒有人能形容那種帶着妖氣的豔麗。在巨大的火舌的舔舐下,光影都以一種難以想象的美麗扭曲在一起。凜冽的山風中卓玉仿佛屹立的山石一般巋然不動,驚人美麗的青龍印迅速從他的胸口環繞過腰,從大腿延伸到腳踝,刹那間就像是在他的身體裡複活了一般,即将咆哮而出,飛騰天穹。‐‐開印!在這樣一個千鈞一發的時候,卓玉強行啟動了被打斷一半的開印。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肉體可以承受住這種猛然加劇的力量,他的筋骨會寸寸斷裂,在短暫的極緻的美麗過後,随即而來的就是永久的寂滅。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那種力量的爆發,即使是燃燒着的山石也不堪一擊。在沉寂了這麼多年之後,最後的天人遺族,終于再一次的開印了。瞬間永遠一切記憶的碎片都在耀眼的火光中紛紛揚揚鋪天蓋地而來,刹那間好像把整個人生從頭到尾的重溯了一遍,那些已經忘卻的片段,被深深的、刻意的埋藏在心底,隻在那一刹那間,突而洶湧而過,把整個人都淹沒其中了。好像過去了幾十年的時光。其實那隻是一個瞬間而已。山石崩裂的震天巨響中,卓玉的身影完全淹沒在了火光裡。路九辰被巨大的氣流反沖回來,這個任何時候都内斂而理智的聲震寰宇的路總管,這個号稱全天下唯一能制住卓國師的頂尖高手,此時就像是隔離在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空間裡一樣,飄飄忽忽的找不到一點真實感。……卓玉……死了?剛才還站在這裡說話,帶着漫不經心的、冷淡的優雅和冷酷,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玉石輕輕交激……那個山裡的深夜,破敗的廟中火苗噼啪作響,牆上兩個人的身影絞纏在一起,喘息和呻吟破碎不堪。從未有過的快感讓人沉溺其中,就仿佛深深的海,無聲無息的燃燒了他們一輩子的熱情。手上仿佛還殘留着肌膚相貼時的溫度,轉眼間已是骨灰一捧,飄渺散去。那個人竟然,就這麼,不回來了。路九辰隻覺得胸中積郁沉重,不是尖銳的痛苦,卻沉甸甸的,壓斷了心胸血脈。塊壘壓人老,憂心能傷人啊……從少年時意氣風發,到幾十年人世沉浮,仿佛已經修煉到能夠脫離紅塵、站在山巅俯視衆生一般的境地……卻在這刹那間,猛地被一刀捅進心腹,轉瞬就落回了塵世。原來我也是會痛的。原來我也從沒有真正的超脫過……原來……我還是……牽挂着滾滾三千裡紅塵情愛的……路九辰猛地一聲清嘯‐‐随着那聲音刺入耳膜,他多年來撐在胸肺間那口真氣瞬間就爆發了。他所修習的套數是和卓玉相生相克的,卓玉早年确實當得起這天下第一高手之名,但是後來沉心權術,武學底子漸漸的就不如路九辰沉厚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有點怕他,甚至在逼宮奪權那一日,連面都不敢見,連一句話都不敢問,直接關起來小心萬分的看守着,妄圖關他一生一世……這麼多年了,彼此相忘,偶爾對坐也是無言默默,涼茶一杯盡是黃昏……沒想到,原本以為是一輩子的波瀾不起,而今卻措手不及的彼此錯失了……從此思君令人老……從此……永世不相見……一場大火幾乎燒遍了天際。整個世界都劇烈的搖晃着,大地顫抖着開裂,濃煙遮蔽了天空,尖叫和哭泣聽不見聲音,耳朵裡轟轟作響,仿佛末日已經來臨。巨石陣坍塌了。千年古石終于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出口在大火盡處光明乍現,明德隻知道自己在拼命的跑着,他不記得自己跌倒了多少次,每次都是爬起來拼命繼續跑,好像隻要稍微停頓,就再也跑不出去了一樣。他突而想起那天出城的時候,堵着那一口氣不去擡眼看一看城牆上那個注視着他的男人。其實他知道自己隻要回頭,那個男人都會在原地等待的。但是隻是那一眼的錯失,可能從此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誰都不知道這一眼是不是今生最後一次回首,可能在這一刻彼此擦肩而過,下一秒就堕入了往生輪回。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不會回頭去看他一眼呢?明德不知道怎麼回答自己。他隻知道要拼盡全力的往前跑,身後是坍塌的地獄,而前方也許,就是香象蓮華、萬乘佛國。那一場大火燒盡了山谷,東陽王府的親兵全部都退去了外圍,準備搭弓射箭,隻要有人跑出來就一箭上去射個對穿。慘叫聲和驚呼聲此起彼伏,刹那間仿佛堕入了血海地獄。前排的弓箭手完全殺紅了眼,隻見火焰中撲過來一個灰衣的身影,剛要搭弓射箭,突而眼前一黑,隔着一丈遠的距離就被隔空擰斷了脖頸。後排的弓箭手發覺不對,急忙舉弓發射,但是僅僅隻做了個動作,就被閃電般對穿了胸膛。連續幾排人都割秧一樣被放倒,後邊的大軍終于發現了異常。東陽王晉源奔跑的時候回頭發現這一幕,立刻痛罵軍長:&ldo;怎麼回事!還不快讓人射箭,不要留下一個活口!&rdo;軍長跑去前邊傳達王爺的命令,走到一半,突而發覺濃煙滾滾的天幕中什麼人閃身飛過。他定睛一看,好像是一個剛才被困在陣中的相貌不驚的中年人,明明是很平庸樸素的一個人,這時卻淩厲得仿佛脫弓的箭,帶着一身血氣直直的向着東陽王晉源的方向躍去。軍長剛要驚呼,突而就隻見那個沉默不語的灰衣男子僅僅在半空續了一口氣,接着就憑空躍去了三丈遠。那一手鳥縱之術極其的駭人,弓箭手沒有見識過,驚呼一聲僵在了原地,手裡搭着的箭矢也忘記了。一直到很久以後,這個目睹了一切的軍長都能清晰的回憶起當初的每一個細節。他隻要一合上眼就能想起當時的場景,仿佛大鳥一般無聲無息掠過天空的當世搏殺第一好手,隻那麼伸手在東陽王晉源的喉嚨上一擰,李晉源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喀嚓一聲血光暴起,生生的被擰斷了整個頭顱!路九辰隻在掐住李晉源脖頸的時候停留了一刹那。當時他并沒有看自己眼前慢慢倒下的屍身,他遙遙的望向遠方,嘴裡輕輕的說了一句什麼。事後有人說,他說的是當天的日期時辰。還有人說,他說的是斥罵李晉源的話。有的人甚至繪聲繪色的傳言出了很多版本,都是正氣悍然、堂堂皇皇的,都是非常符合他身份和地位的。那些話在中原乃至北疆的每一個角落裡流傳着,無數人為之震撼、為之熱血,無數人憧憬着那一瞬間,他們都堅信自己聽說的那個版本是正确的,是最符合一個像路九辰這樣、不世出的英雄的身份的。……其實他們都錯了。隻有當初就站在李晉源身邊的一個小士兵說,他聽見那個可怕的殺神望着遠方,很低很低的說了一句:&ldo;……吾将不忘四月初三,翠霞深山廟鐘晚。&rdo;很久很久以後,翠霞山的名字已經改了,孤老廟已經坍塌成為灰土,荒草蔓延了崎岖的山道,沒有人知道那個月色昏暗的深夜,在那座破敗的小廟裡發生過怎樣的一場旖旎情事。那一切都随着那場大火,被焚燒得幹幹淨淨。就像一道暗色的、隐秘的傷痕,刻在心裡最不為人知的角落,微微的疼痛着,一生相伴、直到老死。大火一直燒到了黃昏,東陽王晉源被殺,親兵逃竄,踩踏中不知鬧出了多少人命。到晚霞如血的時候,漫山遍野蕭索不堪,鋪天蓋地的巨大的靜寂完全籠罩了劫後餘生的人們,每一個人都跪倒在地,一時之間好像已經過去了漫長的時光。路九辰站起身。他滿手都是血,順着指尖彙聚成一縷,随着走路的步伐而滴落在身後。林冰叫住他,問:&ldo;您要去哪裡?&rdo;路九辰沒有回答。去哪裡呢?他也不知道。當年卓玉弑師出道,他跟着下山;卓玉滅族複仇,他趕去追捕;卓玉收攏勢力,他入朝阻止;卓玉舉兵逼宮,他被關在那個對他而言根本想出去就能出去的沐帿殿裡,沉默的看着他的一舉一動。他看着他成為惡名昭著的權臣,看着他權傾一方炙手可熱,看着他夜夜輾轉難眠,看着他大笑醉生夢死……現在卓玉死了。他還上哪裡去呢?他還去……做什麼呢?夕陽漸漸下沉,如血的餘晖灑遍天穹。他們看着路九辰漸漸遠去的背影,風刮起他的衣角,慢慢的消融在了深山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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