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彌彌在禁足之中也穿喪服,以子媳禮為楚帝守孝,她向“小聖手”殷無效要來一張藥方,因不曾與蕭尚醴同房,自然結缡一年來無所出,便在此時服藥,以葵水充作小産。自損身體,太醫診斷不出,隻得道一句太子妃有孕卻不自知,又為先帝守孝,悲思之下再少了飲食,以至于皇嗣早早在腹中夭折。禁足才二十天,就得以脫罪養病,又因子虛烏有的骨肉夭折,去信吳國,以吳國延秦長公主的身份召選高門世族的貴女進入楚國宮廷陪伴。十二月十四日,蕭尚醴除服。諸臣皆簪纓而入,見左右宮人在他身側躬身,解下新帝的喪服,死白喪服被捧走,其下赫然是天子服飾。楚國以火德立國,以鳳為神鳥,國君服色為玄色,以玄色為底,四周加日月星辰山河紋飾,其中卻是鳳紋。宮人低頭不敢直視他的容顔,蕭尚醴背對群臣而立,又在衮服大帶上系上玉石串成的蔽膝,戴上九旒冕。他已是一國之君,國君額上的傷痕豈可讓臣下見到?額帶也嵌珠寶。他一身黑衣,可容姿之盛,真如昭陽破開烏雲而初升,已不可以用昳麗殊色論之。群臣跪拜,三呼陛下,竟無一人膽敢直視他衮服的下擺。這一日雪霁天光,天地之間雪光極亮,卻被楚帝的玄衣壓下。他居喪二十七日,清減幾分,身姿更為纖長。宮城内百官迎叩,落針可聞,他一步步行走時莊重無聲,又如同壓住衆人呼息。冬十二月十五日,楚國新君入主楚宮,尊其母容妃為太後,冊吳國皇帝之妹,延秦長公主為後。太子側妃高氏、呂氏為淑妃、婕妤。此時吳國延秦公主、楚國新後猶抱病不起,高淑妃、洪婕妤兩族為顯聲勢,有意使二妃比皇後先入宮。蕭尚醴應允,淑妃高氏竊喜不已,二日後,蕭尚醴親迎田彌彌入宮,授以皇後寶冊,觐見太後。太後為妃嫔時就執掌鳳印,又由太後賜予皇後中宮鳳印,後宮嫔妃,包括二妃在内,一律跪迎。田彌彌入宮,改後宮為十六局,中宮谕旨通行後宮,萬事皆由皇後裁決。至此,上至諸國,下至南楚各方才都看清,這對少年夫妻都不是易與之輩。然而數日後,楚國忽發大事。那弑君的刺客竟從天牢之中不翼而飛。天牢中被替換了另一個女子,戴一張足以亂真的人皮面具,不知具體是何時替換走的,那女子一被發現便咬破牙内毒丸自盡。但驗看身上傷勢,已在牢中受刑數日。蕭尚醴為那原該姓梁的人犯梁晚塵定下的刑罰是淩遲之後,五馬分屍。聞訊之後,也不曾像他死去的父皇那般勃然大怒,他在楚帝死後就把楚國皇室暗衛并入垂拱司,将垂拱司一分為二,一為燭照司,一為明鑒司。燭照司監察百官,明鑒司把持江湖。燭照使杜膺是燭照司之主,對顧三這頂頭上司不甚信服,便與聽命于顧三的明鑒使蘇辭争鬥起來,以緻天牢之内被人偷天換日。蕭尚醴便令人将那屍身斬為三截,分賜垂拱司為首三人。顧三沐浴更衣,自宮人處接下賜物,偌大錦盒之中,是切口整齊的一隻頭顱。他手上一抖,便被藤衣扶住,退了幾步坐下,白如浸入雪水,連一絲薄繭也沒有的雙手還在微顫。藤衣臉色如冰,雙目中現出氣怒,道:“太子好生糊塗,這與你何幹!”顧三這才勉強坐得起身,望向錦盒中發髻梳好的頭顱,對她強自一笑,豎起一指在唇前,又輕輕一點她的嘴唇,勸道:“慎言,那已是陛下。”不出兩日,此事的卷宗已經呈報入玉熙殿。大楚的天牢如何能讓一個孤女脫身?除非她有同謀,可據蕭尚醴所知,梁晚塵分明沒有同謀。此時才知,她沒有同謀,卻有一個人如蕭尚醴一般猜到她所圖謀的是與一國為敵的大事,因此早已為她籌謀。蕭尚醴手指輕拂過那幾行字,臉色極寒,那個名字他在淛州便從梁晚塵口中聽到過,隻是他太小瞧江湖中人的作為,竟沒有看出那前因後果間的端倪。那人是錦繡盟商會的盟主侯庸,錦繡盟富可敵國,在江北的豪富之名不下于江南春雨閣。梁晚塵本是江北佳麗,歡場中的後起之秀,豔名直逼更夜園聶飛鸾。她的出塵軒高朋滿座,一舞纏頭千金,那出塵軒便是錦繡盟盟主侯庸為她所建。當夜她在蕭尚醴面前哭訴被侯庸一個區區商賈強占,蕭尚醴明知她用意是與侯庸恩斷義絕,以免來日事發,禍延他人。卻不想侯庸竟也深信她不是貪圖名利,一心攀上高枝的人,本該是一介商賈,商人重利,卻為保住一個風塵女子,賠上萬貫家财,毀去錦繡盟數代基業,苦心謀劃,救她出囹圄。以錢财恩情,買通天牢之中若幹人,使他們擔性命之憂放入替身;又換得另一個女子甘願一死,入獄頂替。其中不知有多少金銀珠寶,仁義志氣。可侯庸遣散下屬,耗盡錢财,獨自帶着一個傷重的弱女逃出錦京,又能逃上多遠?明鑒使蘇辭已經查實,這二人一路南行,意在渡過嘉陵江,渡江後不遠即是東吳流津郡,東吳必定有人接應。那卷宗不久便打回,墨字上多出新帝批複,一筆字骨清神秀,落筆輕巧,卻是朱砂寫就,殺機畢現,鮮血淋漓,道是:截殺,殺無赦。十二月十七日,南楚嘉陵江渡口,一艘船匆匆泊岸,艄夫已在江上惡戰中被擊殺。嘉陵江終年不凍,周圍青山染雪,滿江銀白,風雪卷入平靜江水之中。船上先走下一個男人,面目平常,身材微胖,長相本是白淨讨喜,如今面上卻愁雲密布,隻半扶半抱一個包在一頂鬥篷中的女子。那女子年紀很輕,仿佛才十八九歲,連路都走不了。腿上有傷,站立不穩,清瘦異常,搖搖欲墜更顯得體态纖纖,幾乎能被這江畔風雪吹去。鬥篷沿下露出一張面容,依舊是眼含秋水,口若櫻桃。如今卻再不會有豪客千金求她一舞,她右頰上留有兩道殷紅血痂,傷得極深,傷疤深陷皮肉之中,縱有生肌靈藥也無可挽回,終究是被酷刑毀了好容顔。梁晚塵與侯庸逃亡至此,步履維艱。明鑒司追殺本來可以勉強應付,可自她刺殺楚帝一事傳出,江湖嘩然,江南武林被明鑒司招攬大半,餘下的人也隻求明哲保身。知曉她向南逃亡,竟是蜂擁而上,要捉拿她獻與明鑒司,求得楚帝息怒,不要因她一個人而對江湖大發雷霆。江南船王盧氏與春雨閣主人顧三是表親,便睜眼閉眼任江中三鬼截殺她。她所乘的船船底早已被鑿漏又補上,船到江心,不折返便隻能命喪江中。梁晚塵本不想活命,但有人願為她抛撒家業,甚至不惜性命,隻求将她送出南楚,她就也願意為這份情再拼上一拼,竭力使她與他兩人都活得下去。可一路行到這裡,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兇險,以一人兩人之力與楚國一國之君之力搏鬥,無異于以卵擊石。她隻道:今日怕是要喪命于此了。知道死在眼前,反而驟然精神一振,再不畏懼,隻仰面道:“我很冷,帶我回渡口烤烤火,好麼?”她嬌聲早已嘶啞,唯有一雙明眸仍不改舊時會說話一般的盈動,侯庸鼻間一澀,真流下男兒淚來,恨自己無用,卻悄悄以衣袖擦去,能在這雪天古渡同赴黃泉也不差,便為她攏一攏鬥篷,道:“好,好。”嘉陵江上有四個渡口,這一個稱古渡,早已棄之不用。渡口客棧茶驿在冬日風雪下都一片衰敗,僅剩一間寬敞客棧,幾個小客商歲尾在此暫住,店内隻供些劣酒粗食。四牆上糊紙剝落,開兩扇窗,點一堆火,屋内擺着若幹桌椅。梁晚塵與侯庸在此住過一夜,此時白日再來,店内風氣迥然不同。她心中有數,隻見客商村婦以外,火邊坐着一少一老兩個男人。年輕的有近三十歲,一身黑衣,戴一雙鹿皮手套,面容死沉如鐵闆一塊。年老的卻至少是花甲之年了,異常幹瘦,滿面皺紋,穿着綢衫,眉眼含笑,如一位善長仁翁。那一少一老是同行來的,卻不像一路人。侯庸一見那不足三十的男人的一雙手套,心裡就是一驚。他雖是商賈,卻很有些江湖見聞,這人分明是霹靂堂雷撼龍的外甥秦廣。傳聞這外甥是被雷老頭當成繼承人來養的,個性陰沉,手下無情,因此外号就叫“秦廣王”。他一驚之下又是周身一涼,霹靂堂莫非也投了明鑒司,要拿晚塵的人頭做投名狀?侯庸心思正混亂一片,那老人卻悠悠在講江湖典故。而他口中所講,竟是三年前,蓬萊島主樂逾與北漢瑤光姬春夜在這嘉陵江上論劍的始末。梁晚塵坐下後,取下鬥篷兜帽,在場諸人不由得都朝她一望。美人是不必見到容顔,見一舉一動就知道她美的。可當她容顔現于人前,衆人都抽了一口氣,她曾經很美,如今卻被傷疤毀容。她卻視那些各異的目光為常事,聽那老人講,蓬萊島主樂逾受春雨閣主人所托,輕舟一葉涉水而來,一人一扇,論劍一式,就阻小宗師中第一人于嘉陵江上,更立誓有生之年絕不南下一步。她既知今日多半要死,反而有了閑暇聽說書,此時道:“那麼北漢瑤光姬是為何要進入南楚?春雨閣主人又是為何要請蓬萊島主出面阻擋瑤光姬?”那老人不料她會有此一問,卻也無法說是為救靜城王。當時的靜城王現今已是一國之君,江湖中輩分如他也不得不忌憚,怎敢提他曾被人劫擄的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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