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原來公主在這裡,叫奴婢好找。&rdo;商妤朗聲笑着,神色透出輕松喜氣,&ldo;明日便是登基大殿,宮中諸事就緒,公主也檢視過好幾遍了,還不放心麼。&rdo;昀凰笑而不語,默然望了南方天際,良久才緩緩道,&ldo;登基大典,君臨天下,不知是怎樣光景,想來他是極欣慰的。&rdo;商妤怔了一刻才明白她所謂的&ldo;他&rdo;是誰。&ldo;當日沒能親見,明日定要好好瞧瞧。&rdo;昀凰微笑轉身,容色淡淡無波。商妤蹙眉看了左右,低聲道,&ldo;請恕奴婢冒犯,往後這些話……公主萬萬莫再提了。&rdo;昀凰看向她,語聲輕微,&ldo;在你跟前也不可提麼?&rdo;隻一刹,在她臉上掠過孩童般楚楚無依神色,隻在親人跟前才有的脆弱,眼裡無望的期盼并非奢望,隻為些許慰藉。商妤咬了唇,強壓心中不忍,硬聲道,&ldo;不可,公主對自己也不可提!&rdo;兩人相視,冷暖相知,商妤滿心的酸楚驟然湧上鼻端。然而昀凰卻一笑轉了神色,似乎方才的悲戚全是假,&ldo;你尋我何事?&rdo;&ldo;沒有,沒有事。&rdo;商妤怔忡脫口。&ldo;又想隐瞞什麼。&rdo;昀凰淡淡道,&ldo;若沒有事,你不會來得這樣急。&rdo;商妤啞然,隻得躊躇道,&ldo;登基大典就在明日,奴婢隻是不想公主為瑣事煩心。&rdo;昀凰一笑,也不言語,幽深眸子隻是瞧着她。商妤無奈壓低了語聲,惴惴道,&ldo;今日皇上離宮回了潛邸,适才來人傳話,命宮中不必預備晚膳,王爺将在府中留宿。&rdo;見昀凰毫無反應,神色漠然,商妤歎口氣道,&ldo;庶人駱臻同皇子都還在潛邸,公主隻怕對皇上還需用心些,畢竟也是有過結發之情,年少舊歡的……&rdo;&ldo;什麼情什麼歡,都與我不相幹。&rdo;昀凰淡淡垂眸,語聲蕭疏。商妤發了急,&ldo;怎麼不相幹,公主,今日不比往時!&rdo;這一句聲色俱嚴,直戳要害,昀凰卻笑了,眼裡滿滿都是倦色,&ldo;那又如何,要我曲意承歡,同六宮佳麗争寵鬥巧麼?&rdo;商妤僵了,半晌言語不得,隻覺周身寒涼。&ldo;你當我很想坐上這鳳座麼?&rdo;昀凰輕聲笑,徐徐四顧,目光掃過這中宮殿閣,&ldo;商妤,你知道的,我隻是無處可去罷了。&rdo;商妤一屈身朝她直直跪下,哽咽道,&ldo;公主,求你再莫提這樣的話……往後來日方長……&rdo;&ldo;是還長,日子還很長。&rdo;昀凰仍是笑着,扶了她肩頭,似哄着她又似哄着自己,&ldo;這是最後一次,從此我再也不提,可好?&rdo;誰家天子誰家事春夜輕寒,沐浴畢,昀凰阖目倚在榻上,素錦中衣外隻一襲輕裘半掩。兩名宮人跪侍在側,将她烏緞似的長發掬起,以柔巾擦幹,以犀梳沾了百花露梳透。浴湯仍是她喜歡的豆蔻湯,百花露透着馥郁香氣,在發絲肌膚間留下暗香如縷。起初聞不到麝香的味道尚不習慣,自到了北齊,再不能用那禁物,慢慢就連那香氣都淡忘了。更漏聲遲,月西斜,長夜已漸逝。待到天明又将是乾坤一新,天地換顔。然而這又同她有什麼幹系,家是旁人的家,國是旁人的國。從冷宮帝姬到長公主,到太子妃,再到如今不倫不類的燕國夫人……華昀凰又是誰,她算得是誰家女兒誰家婦?饒是八面風光、千般得意,細想來卻是萬事空。想得多了透了,心頭反而空蕩蕩,昀凰不想睜眼,任思緒沉浮空冥中。卻覺梳頭的宮人停了下來,身側良久靜止。昀凰睜開眼,見一個修碩身影立在綽綽珠簾之外,隔了簾子看她,目光被垂簾疏影攪得深深淺淺。&ldo;參見皇上。&rdo;宮人内侍跪了一地,口中稱謂早已改了。昀凰撐了身子坐起,長發從肩頭垂下,仰臉看他越簾而入。垂簾璎珞拂過他肩頭,泠泠有聲。他卻穿一襲越貢素錦雲紋袍,腰束蹀躞玉帶,翩翩還是素日風度,并沒有換上至尊明黃服色。宮人悄無聲息退出,内殿裡還氲蒸着淡淡水氣,令她一雙眸子越發朦胧,瞧不出那盈盈的是不是情愫。昀凰垂下目光,淡淡喚一聲&ldo;皇上&rdo;。&ldo;尚堯。&rdo;他掬起她濕發,挨着她在軟榻上坐了,語聲有倦意,&ldo;喚我尚堯。&rdo;氣息拂在耳根的蘇暖令昀凰微窒,側眸看去,隻覺他臉色沉郁,難掩疲憊。昀凰伸出指尖将他鬓角一絲亂發撫平,&ldo;這時辰回宮,不是說留宿潛邸麼。&rdo;他捉住她指尖放在唇上摩挲,&ldo;想着你,便回來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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