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後,穆狄又去了一次關押丹妲的牢房,随後一頭紮進了藏書館。再次見到何甯,非但沒有解開他之前的疑惑,反而讓疑惑更深。他不再相信丹妲口中的&ldo;祭品&rdo;說法,對何甯的身份有了一個新的猜測,看似荒謬的結論。若要證實這一點,很難。從木架上取下盒子,穆狄又一次翻開了寫有金色文字的羊皮卷。發現新水源的消息傳播開,很多人趕向了騎士們看守的水塘,取水的隊伍也絡繹不絕。塘中的水清澈見底,隻能沒過腳踝,這麼多的人來取水,本該很快幹涸,但日複一日,水塘始終存在。漸漸的,水塘邊開始長出青草,綻放出花朵,旅人和商隊聞訊而來,一處憑空出現的綠洲,成為了荒漠中新的傳說。創造這一傳說的何甯,此時卻被綠蜥叼在嘴裡飛奔。身後跟着大批的動物,前進的方向,正是大漠深處的荒城。&ldo;哥們,咱能換個姿勢嗎?&rdo;&ldo;我說,你不累嗎?&rdo;&ldo;想喝水嗎?&rdo;這句話,任何時候都相當有效。何甯被放在地上,身上的襯衫沒了,西庫魯斯的頭巾也沒了,摸摸鼻子,難不成真要回歸野人的生活?綠蜥低下頭,滿懷期待的看着他,何甯咧嘴笑笑,打了個響指,一道如玉帶般的瀑布出現在了空中。幹燥的黃沙被水滋潤,一處比普蘭城外更大的水塘呈現在了眼前。長時間奔跑的動物們聚集到水塘邊,滋潤幹渴的喉嚨。象鳴聲充滿了喜悅,何甯仰頭望着走到眼前的大家夥,和這位比起來,他是螞蟻啊,還是螞蟻啊?象鼻遞到面前,何甯歪歪頭,這是打招呼?沒等伸手,一股水流直接噴了他一身。何甯:&rdo;……&rdo;擦把臉,幹嘛用水噴他?沒來得及發飙,象鼻突然把他卷了起來,放到頭頂,又是一聲長鳴。坐在猛犸頭上,能感受到它的喜悅和善意,低頭看看地上仰脖的綠蜥,何甯笑了。拍拍猛犸,雖說倒黴了不少日子,也不是沒有好事發生,果然人要樂觀呐。向後爬了一段距離,嘗試和猛犸溝通,猛犸搖頭,再溝通,許下諸多好處,不搖頭了。象鼻卷起綠蜥,送到何甯身邊。&ldo;哥們,看我對你好吧?&rdo;看着綠蜥兩條後腿前伸,坐在猛犸背上的樣子,何甯笑得更歡了。綠蜥的身軀罩下一片陰涼,何甯盤腿坐好,手臂一揮,&ldo;出發!&rdo;龐大的動物群落再次前行,留下了荒漠中的又一處綠洲。前往荒城的路途并不平靜,動物群發生了騷亂。起因很簡單,饑餓的沙漠狼殺死了一隻兔子,地行獸又把沙漠狼吞了。幾隻狐狸吃掉了隊伍中的沙鼠,還偷襲了半空中的灰雀。沒等舔幹淨嘴角的血迹和羽毛,就遭到灰雀群圍攻,慌不擇路,跑到了地行獸嘴邊,結果可想而知,全部成了地行獸的點心。灰雀群怒火無處發洩,幹脆圍着地行獸發起了進攻,别看個頭小,喙和爪子卻十足鋒利,不到幾分鐘地形獸的鱗甲就被啄成了乞丐裝,露出粉紅的血肉。何甯總算見識到了灰雀的厲害,難怪食腐鳥和蒼鷹甯可抓兔子老鼠,也不去招惹這種小鳥。眼看局面越來越混亂,綠蜥都在猛犸背上躍躍欲試,何甯歎息一聲,人心亂了,隊伍不好帶啊。站起身,清清嗓子,一聲清亮的叫聲随着荒漠中的熱風傳播,安撫着動物的們的暴躁。再仗義,也無法抵禦本能。何甯能為它們提供水,卻無法提供食物。狼和兔子注定相愛相殺一百年,大自然的規律,任誰都無法改變。倒是長角羚羊讓何甯刮目相看,十幾頭羚羊聚集在一起,堅硬鋒利的長角對外,像是古羅馬軍團的圓陣,撞上去,刺中了就是四個血窟窿,地形獸也别想全身而退。叫聲持續了幾分鐘,呲牙對決中的動物逐漸平靜下來。掃視四周,是他不對,讓食肉動物和食草動物走在一起,純屬腦子發抽。&ldo;大家都散了吧。&rdo;何甯單手梳過額前的發,聲音并不大,&ldo;各回各家,各找各媽。&rdo;動物們在野外的生存能力本就強于人類,一路上留下的水塘,肯定都記住了。何甯不能繼續帶着它們走了,就算走到荒城,也無法為它們提供足夠的食物。最先散去的是天空中的紅嘴灰雀,被灰雀襲擊的地形獸即将咽下最後一口氣,食腐鳥和蒼鷹正等着飽餐一頓。沙鼠和兔子窸窸窣窣的分散開,大耳狐和沙漠狼緊随它們而去。長角羚羊晃動着頸部,貌似在同何甯告别,最壯碩的一頭公羚羊前蹄踏地,羚羊分成了三群,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離開。最後留在何甯身邊的,隻剩下五頭地形獸,一頭猛犸和好哥們綠蜥。食腐鳥和蒼鷹開始大快朵頤,還活着的地形獸并未因同類情誼驅趕它們,相反還圍了過去。食腐鳥和蒼鷹搶不過地形獸,叫兩聲,權當抗議。在荒漠中,實力就代表一切。看到這一幕,何甯能做的也隻是重新盤腿做好,抓了抓猛犸頭上的硬毛,&ldo;它們吃肉,你吃什麼?&rdo;一聲嘹亮的象鳴,何甯有些驚訝,這位也是雜食?大象是不是吃素嗎?轉念一想,能在荒漠中生活的猛犸,注定不能用常理來推測,蜥蜴都能飛上天了,大象吃肉,可以理解。十幾分鐘後,何甯再次前行。這一次,整個隊伍縮短了大半截,食腐鳥返回岩山,蒼鷹在空中盤旋之後,悠長的鳴叫劃破長空,展開翅膀,在藍天中留下一抹矯健的身影。何甯坐在猛犸背上,單手搭在額前,遙望着遠處地平線,不需要綠蜥指路,他能感覺到,距離近了。摸了摸左耳,被刺破的傷口開始結痂,不再疼痛,鑲嵌在銀色耳扣中的黑寶石,仿佛有生命一般脈動。猛犸每踏出一步,大地都在震顫,灼熱的沙風吹起何甯的發,閉上雙眼,仿佛與荒蕪的大地融合在了一處。大地,藍天,熱風,掙紮求生的動物。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這種感覺相當奇妙。中途休息時,綠蜥找到幾棵沒有枯萎的大樹,和猛犸一起啃樹皮。地形獸是食肉動物,對樹皮不感興趣,呆在沙丘下躲避烈日,無意間發現了一群沙貓的洞穴。灰白兩色的沙貓,圓頭圓眼睛圓爪子,身子也圓乎乎,蜷起來不到兩隻拳頭大。何甯見獵心喜,忍不住想摸一把,卻差點被撓出血。地形獸張嘴就要吞,卻被何甯拍了一下腦袋,這麼一窩還不夠它塞牙縫,就别動嘴了。地形獸低低叫了一聲,甩甩尾巴,卷起一片黃沙。咳嗽兩聲,為何他會覺得這大家夥像是吃不到骨頭在嗚咽的小狗?錯覺,一定是錯覺!等到綠蜥和猛犸啃完樹皮,隊伍繼續上路。讓何甯驚訝的是,兩隻圓乎乎的沙貓竟然主動湊近他,用身子磨蹭他的腿,眯着眼睛發出喵喵的叫聲。&ldo;讓我帶着你們?&rdo;喵!&ldo;可以倒是可以,但不許再撓我。&rdo;喵!人同貓講一番,兩隻沙貓被何甯抱了起來,一同坐在了猛犸的背上。猛犸甩鼻子抗議,那隻蜥蜴就算了,兩隻貓也要它馱着,算怎麼回事?結果抗議無效,何甯一拍頭,大個子也隻能認栽。權杖帶着何甯在空中飛,并沒覺得距離有多遠,但在荒漠中足足走了三天時間,何甯才回到荒城。站在猛犸背上,何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座半月形的湖泊出現在荒城之外。從高處俯瞰,能清楚看到一條河流從城内注入湖泊。河流和湖泊周圍,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生長出一片蔥茏綠意。這是怎麼回事?何甯轉頭去看綠蜥,好嘛,哥們已經滑下猛犸的背,撒丫子朝城中跑去,猛犸的喜悅也傳到了何甯的心中。擡頭望天,何甯笑了一聲,&ldo;算了,去吧。&rdo;嘹亮的象鳴聲之後,猛犸和地形獸直接沖向了湖泊,轟隆隆的腳步聲在荒城中響起。何甯被放到地上,沿着貫穿荒城的河流前行。河水清澈,水面下是雕刻着花紋的方磚。不可思議的是,水中竟然還有魚,不過一指長,二指寬,數量卻不少。俯身撈一把清涼的水撲在臉上,想起初入荒城走過的那些鋪着方磚的街道,何甯不解,這是早就設計好的河道,還是偶然?想不明白,又站了一會,轉身朝發現權杖的水池走去。不擔心會迷路,冥冥中,仿佛有個聲音在指引何甯,一步一步朝既定的方向走去。嘩嘩的水流聲越來越清晰,看到已經成了&ldo;噴泉&rdo;的白色水池,何甯恍然,總算明白了河流與城外湖泊的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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