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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頁(第1頁)

&ldo;正是。&rdo;一名王氏郎君道,&ldo;建康有言,阿容實乃當世英才。&rdo;&ldo;族兄棄筆從戎,大君本歎息搖頭。不想,此次北伐連獲大捷,大君轉怒為喜,更言,先有彪之,後有獻之,琅琊王氏再起有望。&rdo;在場的郎君多有才名,皆是家族中的佼佼者。前歲上巳節,和桓容都曾當面。桓容多數有印象,隻是臉和名字一時對不上号。不想造成尴尬,沒有輕易開口,僅微笑以對,倒是予人謙遜印象。說話間雨勢減小,由雨幕變成細絲,俄而零星灑落,随太陽升起,終至雲開霧散。文武官員陸續到齊,在禦道兩側落座等候。宦者查看滴漏,确認時辰已到,當即點燃火盆。火焰跳躍燃燒,殿前鼓樂聲大作。宮門大開,群臣接連站起身,分作兩列,魚貫走進宮内。鼓樂聲中,司馬奕邁步走進殿閣,臉色赤紅,不停打着哈欠,腳步踉踉跄跄,顯然是宿醉未醒。不知為何,司馬奕忽然絆了一下,眼見要向前栽倒,宦者連忙上前攙扶,卻被他一腳踹在胸口,不提防坐到地上。群臣嘩然,司馬奕毫不理會,拍着腿哈哈大笑。鼓樂聲仍在,天子的笑聲卻格外刺耳。衆人之前,謝安王坦之神情微變。王彪之更是怒發沖冠,不是王坦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此刻怕已經沖上去,對天子&ldo;忠言勸谏&rdo;。看到這一幕,桓容不知該說什麼。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他之前以為司馬奕是被渣爹刺激,又被群臣壓制,憋悶得無處發洩,才不得不借酒消愁,落得昏聩之名。壓根沒有想到,情況比想象中嚴重十倍!平時糊塗也就算了,元正朝會何等重要,豈容半點輕忽。此番禦前獻俘,更是元帝南渡以來從未有過的盛事。哪怕稍有理智,裝也該裝上一場。沒料到他竟是這樣。真的是不管不顧了?難怪渣爹要求換個皇帝,建康士族少有出面反對,更是一反常态,主動幫他翻閱古籍尋找借口。一來是渣爹勢大,反對必要付出代價;二來是皇姓沒變,尚未真正撕破臉;三來,估計他們也忍耐到極限,為了國家顔面,再忍不下這樣的天子。轉念又一想,司馬奕是自己願意這樣的?做了幾年的吉祥物,始終安安穩穩,突然間性情大變,豈能沒有原因。桓容擡起頭,視線穿過人群,落在哈哈大笑的天子身上,突覺一陣悲哀。既為這個亂世,也為這個可憐的天子。立在人群中,桓容良久出神,半點不知,殿閣右側,一名黑衣巫者正在簾後望着他,眉間緊鎖,滿面異色。此子貴極之相,不為權臣,莫非将是人君?後宮中,南康公主剛見到太後,便有宦者匆匆行來,禀報殿前之事。聽到整個過程,南康公主愕然當場,褚太後怒意盈胸,竟當場掀飛了茶盞。&ldo;他要幹什麼,他這是要幹什麼!&rdo;&ldo;太後息怒!&rdo;宮婢和宦者趴跪一地,褚太後怒氣難消,眼圈竟有些發紅。&ldo;若是我子還在,若是我子還在……&rdo;褚太後翻來覆去念着,後半句話卻始終沒有出口。南康公主微蹙眉心,沉聲道:&ldo;太後慎言。&rdo;褚太後擡起頭,聲音微啞:&ldo;南康,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不妨同你直言,去歲至今,巫士幾次入宮蔔筮,皆言晉室安穩,天子出宮。&rdo;南康公主沒接話,這個卦象她早知道。以天子如今的表現,就算那老奴不動手,朝中怕也不會安穩。&ldo;不過,日前扈謙同我說,卦象出現變數,關乎晉室後代。&rdo;褚太後頓了頓,握住南康公主的手腕,沉聲道,&ldo;而這變數就在桓容身上。&rdo;&ldo;什麼?!&rdo;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聞聽太後之言,南康公主難掩驚色。驚訝之後,一番思量,胸中燃起滔天的怒火。&ldo;太後,如變數在我子,太後打算如何?你可想過,一旦卦象之言流出,我子會是什麼下場?還是說,有晉室安穩在先,太後無所顧忌,正好用我子為餌,一則聚攏人心,二則引那老奴犯錯?&rdo;南康公主面帶冷笑,揮開褚太後的手,先時緩和的關系驟然降至冰點。&ldo;南康,&rdo;褚太後面有難色,啞聲道,&ldo;此關乎晉室存續,你應當明白。&rdo;&ldo;明白?&rdo;南康公主笑容愈冷,硬聲道,&ldo;我為何要明白?&rdo;&ldo;南康!&rdo;&ldo;太後,我們母子是什麼處境,太後莫非不知?&rdo;南康公主厲聲問道。褚太後陷入沉默。&ldo;我子落地至今,可有一天安生日子?&rdo;南康公主眼圈泛紅,既有憤怒更有心酸。&ldo;我子自幼體弱,好不容易長到十歲,卻要随叔父在外遊學。名義上好聽,實情如何,太後不會不清楚。&rdo;桓大司馬不喜嫡子,幾個庶子屢有動作。若是留在建康,南康公主總有看顧不到的是時候,遠走會稽是為避禍!會稽是士族勢力盤踞之地,北來的太原王氏、陳郡謝氏,南地的吳郡陸氏、興郡周氏,皆是樹大根深,更有大儒名士常居,桓大司馬勢力再強,也不可能輕易插進手來。&ldo;前歲,瓜兒得了周氏大儒佳言,總算能回到建康。結果怎麼樣?未留足兩月,一道選官的上表就要遠走鹽渎!&rdo;&ldo;南康,我是不得以。&rdo;提起桓容選官之事,褚太後就嘴裡發苦。&ldo;我知老奴勢大,太後有心無力。可我也和太後明說過,攔不住總能透出消息,太後是如何做的?&rdo;褚太後張張嘴,終究是理虧無言。她以為這事已經過去,殊不知,牽涉到桓容,南康公主從不會輕易放下。晉室是她的娘家,顧念親情,縱然吃虧也不會過分追究。但是,損害到她的孩子絕對不行!&ldo;去到鹽渎之後,那老奴仍不罷休。瓜兒報喜不報憂,口中從來不說,但我有眼睛,我會自己看!&rdo;&ldo;刺客、殺手,從來就沒斷過!&rdo;南康公主越說越氣,十指攥緊,銀牙緊咬,飽滿的紅唇留下一道齒痕。&ldo;暗中下不得手,那老奴竟讓我子随軍。試問元帝過江以來,可有士族嫡子被這般打壓?&rdo;&ldo;幸虧我子聰穎,且有忠心之人相護,方才能保得性命,回來建康。&rdo;話到這裡,南康公主的眼圈泛紅,聲音竟有幾分沙啞。&ldo;為了晉室,我可以赴湯蹈火,因為我父為天子,我是晉室長公主!可是,我子不該牽涉進來。有那老奴在側,無事尚要擔憂性命,若是卦言傳出,那老奴更不會善罷甘休!&rdo;&ldo;南康,事情未到那般地步,且朝中有王侍中等人,大司馬總有幾分顧忌。&rdo;褚太後試圖勸說,話語卻蒼白無力。&ldo;休要和我提這些!&rdo;南康公主表情冰冷,語氣更冷,打斷褚太後的話,硬聲道:&ldo;天命如何,豈是他一個未及冠的郎君能夠決定。扈謙既蔔出晉室安穩,太後就不能放過我子?&rdo;&ldo;關乎晉室後代,不能輕忽。無論如何決斷,現下總要清楚分明。&rdo;褚太後頓了頓,方才繼續道,&ldo;南康,扈謙得我許可,将于朝會為桓容蔔筮。&rdo;南康公主猛地擡起頭,視線如利箭射向褚太後。&ldo;太後這是真想要了我們母子的命?&rdo;&ldo;我豈會如此。&rdo;褚太後也有火氣,被南康公主一頓搶白,始終沒有出言反駁,多是因為之前理虧,但如此指責卻是過了。&ldo;扈謙不會在群臣前露面,更不會當衆道出卦言,僅是躲在簾後蔔筮。哪怕為了晉室,我也不會讓你們母子輕易陷入險境!&rdo;褚太後信誓旦旦,南康公主連聲冷笑,半句話也不信。兩人都不是尋常女子,半輩子都在和權勢政治打交道。沒有相當警覺,南康公主不可能平安生下桓容,更護着他走到今天。褚太後也不會在丈夫兒子先後駕崩,依舊安居後宮,甚至一度臨朝攝政。牽扯到皇室和政治,褚太後輕易不會循私情,南康公主同樣不會相信她的承諾。相信褚太後會為他們母子舍晉室利益不顧?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那都稱不上是天真,分明是愚蠢!&ldo;太後,我依舊是這句話,無論卦象如何,太後做出何種決斷,如果傷及我子,我絕不會善罷甘休!&rdo;&ldo;南康,你不要鑽牛角尖。&rdo;褚太後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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