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需求的貨物數量極大,給出的價錢也相當高,石劭有意拿下這筆生意,故而在信中建議,可以在鹽渎設小市,專同胡商市貨。秦氏塢堡将胡商帶到鹽渎,少去中間一道轉貨的程序,相當于直接送出利益,是個不小的人情。日後鹽渎設立小市,更多的胡商借塢堡商船往來,雙方的關系會更加牢固。屆時,秦氏不隻運送胡商,更要運送成船的貨物,既得了對方的感激又能得到實惠。同樣的,以此提出增加海鹽和糧食的數量,桓容自然不好一口拒絕。仔細想清楚之後,桓容不禁啧了一聲。這樣的生意經,自己當真還有得學。&ldo;仲仁以為,這小市當不當設?&rdo;&ldo;仆以為此事利大于弊。&rdo;桓容能想到的,荀宥和鐘琳自然不會忽略。就長遠考慮,這筆生意算不上虧。至于欠下的人情,實在算不上什麼。鹽渎不缺海鹽,要多少有多少。至于糧食,鹽渎存量不足,雙方又是合作關系,總不會強行逼迫。&ldo;定契的是秦氏郎君,明公大可放心。&rdo;桓容懷疑的看着兩人,他們對秦璟如此有信心?&ldo;不瞞明公,仆等遭遇戰亂,全家離散,最終淪為流民,見多世間百态,各色人等。其他不敢言,以秦氏郎君平日行事,挾人情強求之事,九成以上不會發生。&rdo;荀宥的神情和語氣不似做假,桓容皺了下眉,欲言又止。&ldo;以仆之見,如若真有不得已之日,明公當以己為先,從心而為。&rdo;鐘琳補充道,笑容頗有深意。看着清風朗月的鐘舍人,桓容眨了下眼。這是明白告訴他,一旦對方挾人情獅子大開口,自己忍無可忍,直接撕毀契約,翻臉無情?&ldo;大丈夫不拘小節。&rdo;鐘琳撣了撣衣袖。&ldo;然。&rdo;荀宥淡定颔首,表示贊同。還然?桓容無語半晌,捏了捏鼻根,忽然發現,在當世俊傑面前,自己豈止是傻白甜。三人商議之後,桓容親自給石劭寫了回信,交由健仆送往鹽渎。兩卷竹簡上附有鹽渎一年的收入,逐項簡單列明,在最後記錄下數字。為何不用賬簿,想想也能明白。如此大的出貨量,即便采用新式賬簿,也要裝上十幾箱甚至幾十箱。桓容在建康停留不會超過一月,來回運送賬簿不夠耗費人力物力。何況他未必有時間細看。遠不如列明總數,讓他心中有個大緻的概念,等回到鹽渎再行核對。書信送出,桓容了卻一件心事,将青溪裡諸事交給荀宥和鐘琳,随後喚來健仆,帶上一隻木箱去見南康公主。&ldo;對了,&rdo;桓容忽然停住腳步,對鐘琳道,&ldo;帶回來的香料和彩寶留出部分,餘下和首飾一并送入城内店鋪。&rdo;&ldo;諾!&rdo;現如今,鹽渎的海鹽和金銀首飾均已賣到建康,除王氏之外,桓容和謝氏、賀氏以及陸氏先後有了生意往來。事情未經他的手,多數是石劭打理。今遭回到建康,總要和幾家走動一下,表禮送上一份,鞏固一下彼此的&ldo;友誼&rdo;。自己出面未免突兀,借阿母的名義更為妥帖。畢竟,賺錢的生意有目共睹,為免招人恨,還是低調些好。繞過回廊下的廂房,迎面吹來一陣冷風,風中夾着點點細雨。桓容擡起頭,看着雨點成絲,逐漸連成一片薄幕,揮灑之間,似輕紗纏裹院中一株古木,景色煞是宜人。不覺詩興大發,想要仿效古人吟上兩句,話到嘴邊突然沒詞。琢磨半晌,到底搖了搖頭。文藝範什麼的,才子什麼的,果然不适合他。還是老實點同金銀為伍,狂奔在賺錢坑爹的大道上吧。這場雨來得突然,南康公主心情不錯,站在廊下賞雨。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對鹁鴿,通身灰黑色的羽毛,隻在頸部和腹部有片暗紅,看起來不夠鮮豔,卻圓滾滾的十足喜人。兩名婢仆取來稻谷,撒到院中投喂。少頃,又有數隻鹁鴿飛來,互相争搶着谷物,院中的&ldo;咕咕&rdo;聲連成一片。&ldo;這小東西倒是有趣,一點不怕人。&rdo;南康公主看得發笑,對靠坐在廊下的李夫人道:&ldo;我記得阿妹說過,早年曾養過幾隻少見的雉鳥和雀鳥?&rdo;&ldo;都是早年的事,随口一提罷了,難為阿姊還記得。&rdo;李夫人側過頭,發間的步搖輕晃,嬌美的面容現出幾分懷念。&ldo;年少時,阿父最是疼我,特地從蠻人處尋來兩隻越鳥,可惜沒能養多久。&rdo;想起在成漢時的舊事,李夫人難得現出幾分脆弱,倚向南康公主,雙眼微合,長睫似蝶翼顫抖。&ldo;阿妹喜歡越鳥?&rdo;&ldo;恩。&rdo;李夫人輕輕點頭。&ldo;待到春後,尋到往蠻地去的商船,可為阿妹尋來幾隻。&rdo;李夫人擡起頭,笑得眉眼彎彎,容色愈發嬌豔,柔聲道:&ldo;阿姊有心,何須越鳥,這幾隻鹁鴿鴿足矣。&rdo;兩人說話時,雨勢逐漸減小,院中的鹁鴿增到七八隻,更多出幾隻不知名的小巧雀鳥。婢仆取來更多谷物,不敢用力抛灑,唯恐驚走它們。哪料想,這些鳥似習慣被人喂養,争搶完院中的稻谷,開始四下裡裡尋找。瞅準婢仆手中的漆盤,一隻接一隻飛撲過來,翅膀撲騰間羽毛亂飛,婢仆匆忙閃躲,驚笑聲瞬間連成一片。桓容一路走來,先是遇上南康公主和李夫人的二人世界,不由得停在廊下。随後看到飛在半空的肥鳥,下巴險些墜地。鴿子?還是後世常見的家鴿?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高興不到兩秒,忽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桓容連忙擡頭望向天空,果然,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在雨中出現,瞬間俯沖而下,眨眼間抓住一隻肥鳥。噍‐‐咕咕‐‐咕咕‐‐鹁鴿四散驚飛,蒼鷹逮住兩隻,都是一爪斃命,扔到桓容腳下邀功。見對方沒什麼表示,高鳴一聲,沖天而起,直追飛走的鴿群,估計是不抓光不算完。桓容看看沒氣的肥鳥,再看看略顯狼藉的院落,默然望向天空。他的擔憂果然沒錯。有蒼鷹在身邊,這些小鮮肉果然就是一盤菜。婢仆清理灑落的稻谷和羽毛,南康公主正要返回室内,見到站着望天的桓容,不禁挑了下眉。&ldo;瓜兒。&rdo;&ldo;阿母。&rdo;匆忙間回神,桓容快行幾步,上前行禮,擔心道:&ldo;阿母可有驚到?&rdo;&ldo;無礙。&rdo;南康公主笑道,&ldo;我聽阿麥說你養了一隻鷹,可是這隻?&rdo;&ldo;今日驚到阿母和阿姨,是兒的錯。&rdo;桓容低下頭,耳根有些泛紅,&ldo;不過是一隻鷹,哪裡就會驚到。&rdo;南康公主不以為意,和李夫人走進室内,示意桓容跟上。&ldo;早年亂軍攻入建康,城内血流成河,城外聚了成群的烏鴉,眼睛都是紅的,見人就要撕咬,那才吓人。&rdo;母子在室内落座,婢仆送上茶湯,桓容帶來的箱子被放到一邊。&ldo;說起來,你今日不該往青溪裡?&rdo;南康公主端起茶湯。&ldo;事情已托付兩位舍人,兒來見阿母是另有要事。&rdo;&ldo;什麼事?&rdo;&ldo;是關于城中的生意。&rdo;桓容将事情簡單說明,親手打開箱蓋,登時金光耀眼。&ldo;這些是鹽渎新出的樣式,尚未流入建康。兒知阿母後日要入台城,還請阿母幫忙。&rdo;話到這裡,桓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ldo;我當是什麼事。&rdo;南康公主笑了,擡手拍了拍桓容的肩膀,&ldo;如此吞吞吐吐,倒是讓阿母傷心。&rdo;&ldo;兒……&rdo;桓容耳根發紅。&ldo;阿姊,莫要戲弄郎君了。&rdo;李夫人輕笑道,&ldo;阿姊昨日還說,元日入宮要備什麼禮才好。可見,到底是母子連心。&rdo;南康公主笑意更盛,撫過桓容的發頂,道:&ldo;聽見沒有?&rdo;&ldo;是。&rdo;桓容也笑了。母子在室内說話,桓容将箱中的首飾一件件取出。金钗多鑲嵌彩瑪瑙,以及從波斯來的琥珀琉璃。步搖制成花鳥樣式,垂下發絲粗細的金線,連着圓潤的合浦珠和紅色的珊瑚,輕輕搖晃幾下,彩光閃爍。比起建康城大匠的手藝,價值不相上下,勝在樣式新奇。&ldo;這幾支倒是适合年少女郎。&rdo;南康公主挑出兩枚梅花簪,笑着看向桓容,&ldo;你送的确不合适。&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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